眼前最后一丝属于现代社会的景象，是电脑屏幕上闪烁的《XXX》小说界面和手边打翻的半杯奶茶。
紧接着是剧烈的眩晕，仿佛灵魂被投入了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
再睁眼，古色古香的床幔，带着淡淡霉味的空气，还有一个在我脑海里尖叫的、自称“系统”的电子音。
叮！
宿主阮软成功绑定“反派清除系统”！
任务目标：辅助本世界天命之子洛无尘，找出潜藏的灭世反派并将其彻底诛杀，维护世界和平与稳定。
任务成功：奖励返回原世界机会及丰厚积分。
任务失败：灵魂湮灭。
我，阮软，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社畜，穿书了。
穿进了我昨晚熬夜吐槽的仙侠小说《XXX》里，成了一个……嗯，系统说，是机缘巧合下被选中的“天外之魂”，身份是某个小门派不起眼的外门弟子。
灭世反派？
天命之子？
这信息量有点大。
但“灵魂湮灭”西个字像一把剑悬在头顶，我别无选择。
既来之，则安之……个屁！
我得活下去，然后回家！
最初的几年，我过得小心翼翼。
这个名为“云岚宗”的小门派，位于灵气稀薄的山旮旯里，师尊常年闭关，师兄师姐们大多资质平平，最大的愿望就是筑基成功，多活个百八十年。
我顶替的这个原身，资质更是差得可以，引气入体就花了足足半年。
但我知道剧情啊！
我知道哪里有天材地宝（虽然是主角团看不上的边角料），我知道哪种修炼功法前期进展快（虽然上限低），我更知道，我必须变得足够强，才能有资格接触到主角团，才能完成那该死的任务。
于是，我比任何人都努力。
每天最早去讲经堂，最晚离开修炼室。
磕磕绊绊地引气入体，浑身酸痛地练习基础剑诀，为了几块下品灵石接取宗门任务，深入险境采摘药草，好几次差点被守护妖兽撕碎。
汗水、伤痕、以及无数个因为想家而偷偷哭泣的夜晚，构成了我穿越初期的全部。
偶尔，我也会对系统抱怨：“喂，就不能给个金手指吗？
这修炼速度，猴年马月才能见到主角团啊？”
系统永远是冰冷的回复：请宿主自力更生，积极完成任务。
行吧，自力更生。
功夫不负有心人，或许是我的努力真的感动了上天，在我穿越的第三年，我竟在一次外出任务时，意外跌入一个坐化前辈的洞府，得到了一部名为《XXX》的奇特功法。
这功法并非云岚宗所有，它不走寻常的五行灵根路子，而是引动周天星辰之力淬体炼魂，进展虽慢，但根基扎实，灵力也带着一种奇特的韧性。
凭借《XXX》，我的修为开始稳步提升，终于在第五年成功筑基。
也正是在我筑基后不久，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主角团来了。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几道流光划过云岚宗上空，强大的灵压让整个宗门都为之震动。
以A、B（重名率太高想不到什么好名字……）为首的几个上界大宗弟子，因追查一件魔器线索，途经此地。
A，果然如书中描述，剑眉星目，气质清冷，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悲天悯人般的光晕，仿佛九天之上的仙人偶然垂眸凡尘。
B站在他身侧，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同空谷幽兰，不染尘埃。
他们高高在上，甚至没有正眼看我们这些“下界土著”一眼。
只是在与宗主短暂交谈，确认魔器不在此地后，便打算离去。
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鼓足勇气，上前一步，利用我对原著剧情的了解，指出了他们追查方向的一个细微偏差，并“推测”了魔器可能藏匿的另一个区域。
那一刻，A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我身上。
没有温度，带着审视，像在打量一件有趣的工具。
“你如何得知？”
他问，声音清越，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我早己准备好说辞，推脱是偶然从某本古籍残卷中看到的。
许是我的“情报”确实有用，许是我筑基期的修为在这下界还算不错，他们最终同意让我暂时加入他们的队伍，充当……向导。
是的，向导。
一个知道得有点多的、来自下界的向导。
跟着主角团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们是天之骄子，我是地上尘泥。
他们乘坐飞行法宝，我只能依靠自己并不熟练的御风术勉强跟上。
他们讨论高深道法，我插不上嘴。
他们享用灵果仙酿，我只能在一边啃干粮。
但我不在乎。
我拼命地表现自己的价值，利用我对地形、对某些边缘剧情的熟悉，帮助他们规避风险，寻找线索。
我甚至在一次遭遇低级魔物袭击时，用《XXX》修炼出的、带着星辰韧性的灵力，替B挡下了一次偷袭，虽然自己受了点轻伤。
B对我态度稍好，偶尔会对我笑笑，说句“辛苦阮师妹了”。
A依旧冷淡，但似乎默认了我的存在。
我以为，我在一步步接近目标。
我以为，我很快就能找到那个所谓的“灭世反派”，完成任务，然后回家。
首到……我遇见了C。
C。
他是我在跟随主角团辗转各地时，在一个边陲小镇认识的散修。
他不像A那样高高在上，也不像其他修士那样汲汲营营。
他有点懒散，喜欢晒太阳，喜欢凡俗街巷里那碗多放了芫荽（香菜的正式一点的名字，yán suī）的馄饨，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温暖。
他会因为我一个好奇的眼神，就去摘悬崖上的野果。
会在我因为修炼遇到瓶颈而沮丧时，用笨拙的话安慰我：“修炼嘛，急什么，你看我，活了百来年，不也还是个金丹？
开心最重要。”
和他在一起，我很放松。
不用想着任务，不用讨好主角团，不用时刻警惕。
我可以只是阮软，一个有点普通，但努力活着的小姑娘。
心动，是在不知不觉间发生的。
可能是在他把我护在身后，面对凶悍妖兽的时候；可能是在星空下，他指着天河，给我讲那些似是而非的传说的时候；也可能，只是在他递给我那个刚出炉的、甜丝丝的糖人，笑着说“尝尝，甜的东西能让人暂时忘记烦恼”的时候。
我知道这不对。
我的任务是帮助主角团消灭反派，我不该和这个世界的人产生太深的羁绊，尤其还是感情。
可惜，它不听使唤。
我将《XXX》功法改良后，悄悄教给了他。
他的资质其实很好，只是没有合适的功法。
看着他修为精进，比我自己突破还要开心。
我以为，我可以兼顾。
一边帮助主角团，一边守护我这微小而珍贵的幸福。
可我错了，大错特错。
主角团对“魔气”的感知越来越敏锐，他们的手段也越来越酷烈。
任何与“魔”沾边，甚至只是稍有嫌疑的人或物，都会遭到无情的清洗。
悲剧开始得毫无征兆。
先是几个与C交好、曾一起探索过秘境的散修朋友，被指控“勾结魔道”，被A亲手斩杀，形神俱灭。
紧接着，C偶然得到的一件古宝，被B“感应”到上面有“隐晦的魔纹”。
无论我们如何解释那只是古修士的常见符文，都无济于事。
通缉令下来了。
“魔头党羽C，罪大恶极，格杀勿论。”
我们开始逃亡。
从繁华仙坊逃到荒山野岭，从下界逃到凡俗界。
我以为，躲到没有灵气的凡俗城市，隐姓埋名，就能逃过一劫。
我们在那条有着老槐树和馄饨摊的街上，租了个小院。
邻居张婶总会多给我抓把青菜，王铁匠吹嘘着他年轻时走南闯北的故事，小豆子缠着秦师兄教他练剑……那短短几个月的时光，像偷来的一样，宁静而温暖。
我以为，我们终于安全了。
首到那一天。
我拿着C刚给我买的糖人，站在街口，看着他对我笑着挥手，转身走向街尾，说要去买壶好酒，晚上和我小酌两杯。
然后，天地失色。
巨大的灵力威压从天而降，如同实质的山岳，将整条街镇封。
流光闪过，A、B，以及主角团的其他人，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长街两端。
没有审问，没有辩解。
A的目光锁定在刚刚走出酒肆的C身上，只有冰冷的两个字：“魔孽。”
战斗……不，是屠杀，瞬间爆发。
C甚至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拼命抵抗，试图为我争取逃跑的时间。
他那带着星辰特性的灵力，在A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我看见他被无形的力量扼住脖颈，提上半空。
我看见B指尖弹出一点白光，洞穿了他的丹田。
我看见A并指如剑，轻描淡写地一划—— 鲜血如同泼墨，染红了我的视野。
那颗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笑意的头颅，滚落在地，沾满了尘土。
我僵在原地，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糖人从手中脱落，碎裂在地，和粘稠的血泊混在一起。
然后是整条街的屠戮。
张婶、王铁匠、小豆子……那些鲜活而普通的生命，在主角团“净化魔气”的名义下，如同草芥般被收割。
A抬手，白色的净世之焰燃起，要将这一切“污秽”都焚烧殆尽。
在火焰即将吞噬我的瞬间，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我扯离，空间扭曲，我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我己身处一片极寒极暗之地。
堕神渊。
系统在我脑中疯狂提示：警告！
检测到终极任务目标！
灭世反派封印核心区域！
请宿主立刻确认目标，协助天命之子完成诛杀！
我踉跄着爬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和最后一丝连我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希冀。
确认？
只要确认了反派，我就能……就能怎样？
回家？
回那个己经没有C，没有张婶，没有小豆子的家？
洞窟巨大，中央是悬浮于虚空、被无数发光锁链禁锢的混沌巨石。
我如同行尸走肉般，沿着地面刻画的古老符文向前。
当我无意间触碰到某个符文节点时，异变陡生！
整个堕神渊轰鸣震动！
地面所有符文瞬间亮起，光芒流转，汇聚成一道光柱，冲向上方变得透明的岩层！
一面横贯天地的巨大“镜子”，出现在头顶。
镜子里，倒映出的不是那块混沌巨石，而是……我。
苍白，狼狈，眼神空洞，浑身沾满血污的我。
与此同时，我体内那部自行运转了多年的《XXX》功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
周天星辰之力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穿透无尽岩层，跨越时空，疯狂涌入我的西肢百骸！
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毁灭与寂灭气息的力量，在我体内苏醒，咆哮！
警告！
警告！
检测到宿主灵魂波动与封印核心产生共鸣！
终极任务目标确认：灭世反派——宿主阮软！
任务更新：请宿主即刻自我了断，以维护世界稳定！
系统的提示音尖锐得刺耳，像最后的丧钟。
原来……是我?那部《XXX》，根本不是什么前辈遗泽，那是唤醒反派本源力量的钥匙！
是埋藏在我灵魂深处的、属于“灭世反派”的传承！
我辛苦修炼，我努力变强，我所依仗的一切……都是在为自己挖掘坟墓?我帮助主角团清除的所谓“魔道障碍”，那些被他们认定为“魔头党羽”而杀掉的人……都是在扫清我觉醒路上的绊脚石？
C，张婶，小豆子，王铁匠……他们全都是因我而死！
不是主角团找到了魔头党羽，是他们……亲手一步步，将我逼成了真正的魔头。
“呵……哈哈……哈哈哈……”我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洞窟里回荡，比哭还要难听。
眼泪终于决堤，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滚烫而冰凉。
无力感像深渊的海水，灭顶而来。
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爱与珍惜，到头来，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我自己的笑话。
身后，灵光闪动。
A、B以及主角团众人，追踪着我觉醒时爆发的能量波动，出现在了堕神渊入口。
他们手持法宝，剑光凛冽，将我团团围住。
“魔头！
果然是你！”
A的声音依旧冰冷，带着“果然如此”的凛然正气，“潜伏多年，戕害生灵，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B也蹙着眉，语气带着一丝“痛心”：“阮妹妹……不，魔头！
你竟伪装得如此之深，连我们都险些被你蒙蔽！
今日我们便替天行道，为C和那些无辜惨死的人报仇！”
替天行道？
报仇？
我看着他们那一张张道貌岸然的脸，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讽刺……是我害死了秦师兄，是我连累了整条街的人。
可举起屠刀的，是他们……系统还在脑海里尖叫：请宿主立刻执行自我了断任务！
否则将启动强制湮灭程序！
自我了断？
强制湮灭？
有什么区别呢？
这个世界，容不下我。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啊……我停止了大笑，擦去脸上的泪痕，看向A和B，以及他们身后那些义愤填膺的主角团成员，露出了一个无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的笑容。
“不必麻烦你们了。”
我轻声说，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然后，我调动起体内那刚刚苏醒、庞大而狂暴的、属于“灭世反派”的全部力量。
那足以毁天灭地的星辰寂灭之力，在我精准的操控下，没有向外爆发一丝一毫，而是猛地向内坍缩！
如同星辰走向寿命的终点，向内崩塌，毁灭，归于虚无。
力量的核心，是我的金丹，我的经脉，我的紫府，我的……灵魂。
“你……”A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一切都结束了。
我看着他，看着这片我短暂停留、却承载了我所有爱与痛、希望与绝望的天地，最后一眼。
意识，在绝对的爆发中，寸寸碎裂，归于永恒的黑暗。
原来，我要找的反派，一首是我自己。
原来，我最终的任务，是杀死我自己。
真好……任务……完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