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钻心的窒息感在他胸口积压着，仿佛随时都会停掉呼吸一样。
诸葛思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透过木窗，扎进他的眼底。
他下意识抬手去挡，掌心触到一片冰凉光滑的丝绸，陌生得让他心头一沉。
——这不是实验室。
他猛的坐了起来，环顾西周。
紫檀木的案几、流苏的纱帐、空气中弥漫着药香与熏香的混合气味。
哪怕是最逼真的古风影视基地，也拍不出这种历史的沉重感。
“公子！
您醒啦！”
床边，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厮红着眼跑上来，喜极而泣。
诸葛思一愣。
——公子？
谁是公子？
还没等他开口，一股庞大而陌生的记忆潮水般涌进脑海，几乎要把他撕裂。
诸葛瞻，字思远。
蜀汉丞相诸葛亮之子。
年方十七。
母黄氏，尚未成婚。
官拜骑都尉。
此时——延熙六年。
诸葛思的呼吸瞬间停滞。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农学博士，昨夜还在实验室加班整理杂交水稻的数据，如今却成了史书中那个被骂为“虎父犬子”的悲剧人物？
“诸葛瞻是谁啊，他诸葛瞻能统兵吗？
家门口打成那样，脸都不要了。”
一股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那个在绵竹之战中战死的蜀汉二代？
荒谬。
却又无比真实。
他抬头，看着那满脸稚气的小厮：“我……昏睡多久了？”
“一天一夜，公子！
夫人和陛下都担心得很！”
陛下？
刘禅？
诸葛瞻深吸一口气，掀开锦被走下床。
脚下微凉的青砖提醒着他——这不是梦。
铜镜中映出一张年轻俊秀的面庞，眉目如画，神似先父，却少了几分沉稳，多了几分惶惑。
“我出去走走。”
他说。
“公子——无妨。”
他推开门。
阳光倾泻而下，照亮庭院深深。
丞相府的威仪尚在，家风犹存。
可他能感觉到，那份荣耀下，埋着的是众人审视的目光。
虎父犬子。
这西个字像针一样，刺在每个仆役恭敬的眼神背后。
走出府门，外头的成都城让他心头一沉。
街市虽然整齐，但行人衣衫褴褛，神色萎靡。
路边乞儿成群，面黄肌瘦。
牛车吱呀而过，车上载的粮谷干瘪得像是要散架。
诸葛瞻蹲在一个老妪的摊前，看着她手里的杂粮饼。
那饼子黑黄粗糙，里头混着麸皮和不知名的野菜。
“这饼，几何？”
“三文钱一个。”
老妪的声音沙哑，像是被风吹干的芦苇。
他摸了摸衣襟，只有一块碎银，递了过去。
“贵人，这……找不开。”
“无妨，不必找。”
他接过饼子，掰开一看，几乎见不着油星。
“如今米价如何？”
“一斗快百文啦。”
老妪叹息一声，“年年征战，大将军又要出兵北伐。
赋税重，粮又少，谁家不苦啊？”
诸葛瞻沉默。
北伐。
又是北伐。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姜维十数次北伐，蜀国民力空虚，国库枯竭，终至亡国。
蜀汉的灭亡，从此刻起，己能看到裂痕。
他握紧那块饼，粗糙的边缘硌得他掌心生疼。
诸葛瞻回身，快步走回丞相府，径首进入祠堂。
堂中香烟袅袅，正中供奉着那块写有“丞相诸葛武侯之神位”的牌匾。
他跪下，抬头望着那位英灵。
“父亲，”诸葛瞻低声道，喉咙里像是哽着什么，“您鞠躬尽瘁，辅佐两代君主，可这汉室，终究到了这步田地……为何？”
无人应答。
空气中，只有香火微微跳动。
他垂下头，拳头渐渐收紧。
他不是诸葛武侯，不能像父亲那样谈兵布阵、决胜千里。
但他是农学博士，懂得让土地复苏，懂得让粮食疯长。
忽然——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粮。
一切战争的根本，一切民心的根基！
没有粮，就没有蜀汉。
诸葛瞻抬头，目光骤然变得明亮，像是点燃了什么。
“父亲，”他一字一顿地说，“儿无大才，不会用兵。
可儿懂得种地，懂得如何让荒原变沃野。
若天下之人皆得饱食，又何惧天下不稳？”
他深深叩首，声音在祠堂中回荡：“您未竟的事业，孩儿将以另一种方式延续！
我不靠刀剑，不仰天意，只靠泥土与双手——为大汉续命！”
他抬起头，目光透过屋檐，仿佛望向那片沉睡的蜀中大地。
“我要让这成都平原，沃野千里！”
“我要让大汉，再不饥荒！”
“从今日起——”他缓缓起身，眼中燃起火光。
“这条种田之路，我走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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