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是虚无的黑暗，而是如同沉入万丈深海，被粘稠、冰冷的墨色包裹。
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在无尽的虚空中飘荡，唯有胸前那一点灼热，如同不灭的星火，锚定着他即将溃散的最后一丝清明。
林轩感觉自己在下坠，又像是在上升。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那包裹着他的黑暗开始褪色，化作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灰色雾霭。
雾霭深处，有一点微光亮起。
他“看”了过去。
那并非光点，而是一座塔。
一座通天彻地，仿佛由亘古的星辰骸骨与寂灭的时光砌成的巨塔。
它静静地矗立在雾霭中央，古朴，苍凉，塔身缠绕着无数断裂、扭曲的锁链，那些锁链上铭刻着连岁月都无法磨灭的古老符文，此刻正散发着微弱、却令人灵魂战栗的光芒。
塔分九重，飞檐斗拱破败不堪，仿佛经历过无法想象的浩劫。
唯有塔基稳固如大地之根，塔尖没入虚无，仿佛刺穿了某种世界的隔膜。
一种来自血脉、来自灵魂深处的召唤，从那座塔中传来。
林轩不由自主地向前“飘”去。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那塔身传来的威压，并非是针对肉体的，而是首接作用于灵魂，让他想要顶礼膜拜，想要就此消散，回归于它。
但他没有。
他骨子里那股被现实磨砺出的执拗，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他咬着牙——尽管他感觉不到牙齿的存在——死死地抵抗着那股威压，朝着塔基那扇敞开的、幽暗如巨兽之口的大门“游”去。
穿过大门，是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
然后，光来了。
不是外界的光，而是自他“体内”燃起的光。
他残破的、被视为废物的“天缺”灵轨，在此刻竟然自发地亮起，散发出一种混沌、包容、却又带着无尽吞噬意味的微光。
这光芒，照亮了塔内第一层的景象。
空阔，寂寥。
地面是冰冷的暗色石板，上面刻满了比塔外锁链上更加复杂亿万倍的轨迹，如同星河流转，又似大道纹路。
在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团模糊的、不断变幻着色彩的光晕。
就在林轩的“目光”触及那团光晕的刹那，一个声音，并非通过耳朵，而是首接在他意识的最深处响起。
那声音非老非少，非男非女，带着亘古的沧桑与一丝仿佛刚从亿万载沉眠中苏醒的疲惫与好奇。
“灵轨残缺，万法不侵……竟是传说中的‘万法之种’？
有趣。”
林轩的“意识体”剧烈波动起来。
他试图发出声音，却只能传递出模糊的意念：“你……是谁？
这里是哪里？”
“我？”
那声音似乎低笑了一下，带着些许自嘲，“我是这座‘万象星辰塔’的塔灵，或者用你能理解的话说，是这座破塔的……看守者。
至于这里，是你的意识海，也是星辰塔暂时寄居之地。”
万象星辰塔？
塔灵？
林轩心神巨震。
他听过家族藏书阁里关于上古神物的只言片语的记载，但那都是虚无缥缈的传说。
“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的灵轨……为什么？”
塔灵的声音打断了他，“因为你的血，你那蕴含着‘混沌’气息的血，还有你那万载难逢的‘天缺之体’，唤醒了沉睡的我。
至于你的灵轨……”那团光晕波动了一下，一道混沌色的细流从中分离，轻柔地缠绕上林轩意识体中那残缺的灵轨。
“世人愚昧，只知灵轨完整方能储存灵力，却不知，天地未开之时，本就是一片混沌。
你的灵轨并非残缺，而是最接近本源的状态——‘混沌灵轨’！
它无法像那些单一属性的灵轨那样稳定地储存单一属性的灵力，但它可以容纳、转化、融合……世间万法！”
塔灵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与期待。
“你是容器，林轩！
一个可以承载星辰，熔炼万法的容器！
那些庸才眼中的废物体质，却是踏上至高神座的唯一基石！”
林轩的意识如同被亿万雷霆劈中，一片空白。
混沌灵轨……万法之种……容器……这些词汇每一个都冲击着他十几年来固有的认知。
绝望的冰原之下，竟然埋藏着如此恐怖的真相？
“那……那我该如何修炼？”
他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就算他是万法之种，无法修炼，一切依旧是空谈。
“《万法归元诀》。”
塔灵的声音肃穆起来，“这是初代塔主为‘混沌灵轨’所创的无上法门。
它不首接吸纳天地灵气，而是先以混沌之力，同化、吞噬万气，归于本源，再衍化万物！
塔内九层，对应九重境界，也封印着九种足以撼动寰宇的传承。
当你达到相应境界，即可开启。”
“现在，感受它吧……”那团光晕骤然爆开，化作无数闪烁着混沌光芒的符文，如同决堤的星河，疯狂地涌入林轩的意识体。
剧痛！
仿佛灵魂被撕裂，又被强行重组！
无数的信息流冲刷着他的意识，那是一篇玄奥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功法总纲。
同时，他感受到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蕴含着天地间所有属性特质的混沌气流，从塔内虚空渗透而出，顺着那篇功法的运行路线，开始在他那残缺的灵轨中艰难地、却又坚定不移地运转起来。
每一次运转，那原本死寂、破碎的灵轨，就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力量，发出微不可查的修补与生长的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那信息的洪流和能量的灌注终于缓缓平息。
林轩的“意识”重新回归沉重，感受到了冰冷的地面，听到了窗外依稀传来的、属于现实世界的声音。
他猛地睁开眼。
依旧是那间破旧的屋子，窗外月色清冷。
但世界，己然不同。
他依然能感觉到胸口玉佩的温热，但更清晰的是，体内那一道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如同初生蚯蚓般缓缓流动的混沌气流。
它流淌过之处，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和力量感。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掌心的伤口己经结痂，那捧肮脏的泥土还攥在手中。
但他不再是那个任人嘲弄、前途无光的“天缺者”了。
他叫林轩。
他是万法之种。
他的脚下，是一条埋葬了无数天才、通往苍穹之巅的……孤独王座。
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
夜还很长。
而属于他的时代，刚刚撕开第一缕微光。
---（第二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