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晚上，腿毛刚把车间的最后一批零件打包好，窗外就下起了雨。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混着车间机器歇工后的余响，显得格外冷清。
他换了衣服，掏出手机看时间，己经快九点了。
妻子发来微信：“朵朵有点发烧，我带她去社区医院了，你下班首接过来吧。”
腿毛心里一紧，回了句“马上到”，抓起电动车钥匙就往外冲。
雨比刚才大了不少，夜风裹着雨丝往脖子里钻，他把雨衣的帽子拉得紧紧的，电动车在湿滑的路上开得飞快，水花溅了一裤腿。
社区医院里灯火通明，妻子正抱着朵朵坐在输液室的长椅上，小家伙脑袋耷拉在妈妈肩上，小脸烧得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怎么样了？”
腿毛喘着气跑过去，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烫得吓人。
“医生说是病毒性感冒，先输液看看。”
妻子的声音带着疲惫，“刚哭过，这会儿睡着了。”
腿毛在她身边坐下，看着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滴往下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他想替妻子抱会儿孩子，又怕吵醒她，只能攥着妻子冰凉的手，默默陪着。
输完液己经快十一点，雨还没停。
腿毛把朵朵裹在雨衣里，让妻子也钻进来，三人挤在小小的电动车上往家赶。
雨幕里，路灯的光晕晕乎乎的，他骑得很慢，感觉怀里的女儿轻得像片羽毛，又重得像块石头。
到家把朵朵安顿好，妻子去洗漱，腿毛坐在床边看着女儿的睡颜，手机突然响了，是捞比。
“腿毛，你……你能来趟城东的废品站不？”
捞比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点含糊，像是喝了酒。
“这么晚了，咋了？”
腿毛皱起眉。
捞比这人，平时看着不着调，但很少这样慌神。
“我……我跟人起冲突了，车被扣了……”捞比说话颠三倒西的，“他们不让我走，你能不能过来帮我说说？”
腿毛看了眼床上的女儿，又看了眼刚从浴室出来的妻子，有点犹豫。
“谁啊？”
妻子擦着头发问。
“捞比，说在废品站跟人闹起来了。”
妻子想了想：“要不你过去看看？
他一个人在那儿，别出什么事。
朵朵这边我看着呢。”
腿毛点点头，抓起外套又出了门。
雨还在下，打在脸上生疼。
他骑着电动车往城东赶，那边是老工业区，废品站扎堆，晚上黑灯瞎火的，确实不太平。
找到捞比说的那家废品站时，远远就看见几个人影在拉扯。
腿毛把车停在路边，走过去喊了声：“捞比！”
捞比正被一个壮汉推搡着，看见腿毛，像是看到了救星：“腿毛！
你可来了！”
旁边一个中年男人叉着腰，没好气地说：“你是他朋友？
正好，他拉了我这儿的废铁，没给钱就想走，你说这事咋办？”
“我没！”
捞比急得脸红脖子粗，“我就是路过，想问问收不收我那辆破摩托车，他们非说我偷东西！”
腿毛打量了一下，捞比那辆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的摩托车就停在旁边，车斗里确实放着几块锈迹斑斑的铁板。
他心里大概有了数，捞比这人爱占小便宜，估计是路过时顺手捡了人家的东西，被当成了偷。
“大哥，不好意思，我这兄弟喝了点酒，不懂事。”
腿毛掏出烟，给那中年男人和壮汉各递了一根，“他不是故意的，这铁板多少钱？
我给。”
中年男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捞比，脸色缓和了点：“也不是钱的事，这一片老丢东西，我们也是没办法。
这铁板不值啥钱，给二十块吧。”
腿毛赶紧掏出钱包，摸了张二十的递过去。
中年男人接过钱，挥挥手：“行了，走吧，以后别瞎动东西。”
捞比还想争辩，被腿毛拉了一把：“走了。”
俩人推着摩托车往路边走，捞比这才嘟囔：“我真没偷，就是看着没人……行了，少说两句。”
腿毛打断他，“多大的人了，还干这事？
要是人家报警，你说得清吗？”
捞比低下头，不吭声了。
雨还在下，他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看着有点狼狈。
“你摩托车咋了？
要卖？”
腿毛转移了话题。
“嗯，最近手头紧，想换点钱。”
捞比声音闷闷的，“跟人合伙做点小生意，赔了……”腿毛愣了一下。
捞比前阵子确实跟他说过，想和朋友倒腾点水果，没想到这么快就赔了。
“还差多少？”
腿毛问。
捞比摆摆手：“不用，我自己能解决。
谢了啊，腿毛，这么晚了还叫你过来。”
腿毛看着他，叹了口气：“以后别这么冲动。
缺钱就跟兄弟们说，别干傻事。”
他从钱包里掏出五百块钱，塞到捞比手里，“先拿着用，不够再说。”
捞比愣住了，捏着钱的手有点抖：“这……拿着吧。”
腿毛拍了拍他的肩膀，“赶紧把车弄去修修，早点回家。”
说完，他转身骑上自己的电动车，往家赶。
雨还在下，但好像没刚才那么冷了。
路过一个便利店，他进去买了包退烧药，又买了瓶女儿爱喝的草莓酸奶，揣在怀里。
回到家，妻子还没睡，正坐在床边看着朵朵。
“回来了？”
“嗯。”
腿毛把酸奶放进冰箱，“捞比没事，就是点小误会。
朵朵怎么样了？”
“刚量了体温，降下去点了。”
妻子打了个哈欠，“你也累了，赶紧洗洗睡吧。”
腿毛洗漱完，轻手轻脚地躺在女儿身边。
朵朵翻了个身，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他看着女儿的侧脸，听着窗外的雨声，心里踏实了不少。
日子就像这雨，有时下得急，让人措手不及，但总有那么些人，在雨里给你递把伞，拉你一把，让你觉得，再难的坎，也能迈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