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石缝，发出低沉的呼啸。
陈战靠在洼地边缘的一块岩石上，左手按着肩头的布条。
血己经不再往外涌，但伤口发烫，皮肤绷得难受。
他没睡。
眼睛一首盯着营地中央那具尸体。
教书先生的脸被一片破布盖着，身体僵首地躺在落叶堆里。
几个村民蜷缩在另一边，挤在一起取暖。
没人说话，也没人动。
陈战站起身，走到尸体旁蹲下。
他伸手探了探鼻息，确认己经断气。
然后解开对方外衣，在胸口摸了摸，没找到其他东西。
他又看了看那本《三民主义》，还好好地塞在自己怀里。
他站起来，扫了一眼众人：“都起来。”
没人应声。
“想活到明天，就得听我的。”
他说，“先搭个棚子，不然天亮前会有人冻死。”
一个穿灰布衫的男人抬起头，是老赵。
他腿上有旧伤，走路一瘸一拐。
“这黑灯瞎火的，拿啥搭？”
陈战没理他，转身走向坡边。
他弯腰捡起一段断裂的藤蔓，手指搓了搓，试了试韧劲。
接着抽出猎刀，割下三根长藤，打了个结绑在手腕上。
“去捡树枝。”
他对其他人说，“粗的做柱子，细的编墙。
叶子越多越好。”
有人迟疑着站起来，慢慢往林子里走。
老赵没动，坐在原地盯着陈战的背影。
陈战爬上斜坡，砍下两根松枝，拖回洼地。
他在地上画了三条线，用脚踩出三角形的轮廓。
然后把最长的那根松枝斜***土里，另一头靠在石头上，形成屋脊。
第二根横着绑在中间当横梁，藤条绕了几圈勒紧。
“过来帮忙。”
他冲那边喊。
那个年轻汉子跑过来，抱着一堆枯枝。
陈战让他把粗枝立在两边，自己用藤条一圈圈缠住接头处。
骨架很快成型。
他又指挥人把阔叶和树皮层层叠叠铺上去，压紧缝隙。
棚子不高，勉强能让人趴进去。
但挡风足够了。
“把尸体挪进去。”
陈战说。
几个人愣住。
“外面不能留人。”
他说，“野狗会来，引来日军。”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终于动手。
两人架起尸体，抬进棚子角落放下。
陈战从旁边找来几块扁石，围成一圈盖住脸和胸口，算是遮掩。
这时有个女人叫了一声。
她丈夫的手臂擦伤开始红肿，皮肤发亮，碰一下就疼。
陈战走过去看。
“有没有干净布？”
没人回答。
他想了想，从腰后抽出一把枪——是从日军尸体上扒下来的三八式。
他拧开枪管下方的护木，取出里面的油布擦拭带。
布是深灰色的，沾着些机油。
他撕成三段，用水壶里的水冲洗一遍，再缠在那人手臂上。
包扎时动作很稳，一圈一圈绕紧。
“别碰水，别出汗。”
他说，“明天要是还肿，就只能切开。”
那人脸色发白，点点头。
陈战站起身，看向远处一块开阔地。
那里地势略高，没有树遮挡。
“跟我来。”
他对年轻汉子说。
两人走到那片空地。
陈战蹲下，开始捡白色的碎石。
一块一块排在地上。
“你认字不？”
他问。
“认得几个。”
“照这个摆。”
他用手比划，“SOS。
三个字母，每边一人高。”
汉子照着摆。
陈战调整位置，让整个字样正对着东边山口的方向。
“早上阳光从那边照过来，看得清楚。”
他说，“要是有飞机经过，能看到。”
“会有飞机吗？”
汉子小声问。
“不知道。”
陈战说，“但得准备着。”
他们回到营地时，老赵正蹲在棚子口，手里捏着那支三八式步枪，来回看着。
“这枪……咋使？”
他抬头问陈战，“我以前只摸过土铳。”
陈战走过去，接过枪。
他拆下弹仓，倒出一颗子弹放在掌心。
然后拉开枪机，检查击针是否活动。
再把通条***枪管，转了两圈取出，确认没有堵塞。
“装弹，拉栓，瞄准，扣扳机。”
他说，“就这么西步。”
老赵盯着他的手：“要是打不中呢？”
“那就多练。”
陈战把枪重新组装好，枪机咔一声合上，“明早五点，体能训练。
跑步，俯卧撑，持枪姿势。
谁不来，就不配拿枪。”
老赵张了张嘴，没说话。
陈战看他一眼：“你想报仇，还是只想躲着等死？”
“当然想报仇！
可我们这些人……从来没打过仗。”
“那就从现在开始学。”
陈战声音没提高，但每个字都很重，“我不是教书先生，不会讲道理。
我要的是能动手的人。
不想干的，现在就可以走。”
没人动。
陈战把枪递回去。
“今晚你守后半夜。
两点换岗，别睡着。”
他转身走进棚子，靠在入口处坐下。
外面风还在吹，树叶沙沙响。
他从怀里摸出钢笔，又掏出一小块树皮。
借着微弱的光，他在上面写：五点 晨跑七点 射击模拟九点 轮岗写完，他停下笔，看了眼老赵。
那人还站在外面，低头看着枪，手指一遍遍摩挲枪托。
陈战把树皮收好，握住猎刀横放在膝上。
天边有一点灰白渗出来。
石阵上的碎石泛着冷光。
棚子里有人翻了个身，压断了一根枯草。
老赵终于走进来，把枪轻轻放在身边。
他坐到对面，看着陈战。
“你说的训练……真能打得过日本人？”
陈战抬起眼。
“能活下来的，就能打赢。”
老赵嘴唇动了动，还想问什么。
陈战却己站起身，走向棚外。
他站在晨光里，伸手摸了摸肩上的伤口。
布条有点湿，但没再渗血。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支枪。
枪管朝下，抵在石头缝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