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下课了发什么呆呢？”
苏念正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出神，同桌陈圆走过来，亲昵地搂住她的肩膀。
“念念，陪我去趟小卖部嘛，求你了！”
“不想动……”苏念烦躁地叹了口气。
她正为昨天的事心烦——妈妈因为她成绩下滑，没收了她省吃俭用才买来的考古资料书。
“我真的快渴死了，就当救我一命，好不好？”
拗不过陈圆的软磨硬泡，苏念无奈地站起身。
她心绪不宁地从抽屉里拽出下节课要用的书，书包拉链只拉了一半，就被心急的陈圆拉着胳膊拽出了教室。
她们刚离开，一本夹在课本里的粉色信封，因先前的翻动而滑落，“啪”地一声轻响，掉在了苏念的椅子脚下。
教室后排，刘讯的目光被地上那抹突兀的粉色吸引。
“哟，这是什么？”
他弯腰捡起，语气夸张，“情书？”
几个好事的同学立刻凑了上来。
“看看，看看！
反正没写名儿。”
“来来来，打开看看呗，主人公不在，咱们先学习学习！”
信封上，手绘着拓纹样的图案，带着一种与粉色信封格格不入的沉静。
但这份独特并未被人在意，信封很快被人粗暴地拆开。
“写的什么呀？
给我也看看！”
“别抢！
哎哎哎，都安静，我来念给大家听啊！”
一个男生清了清嗓子，大声读道：“‘顾淮同学你好，可能你早就不记得我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会不自觉地注意到你……’我去，这谁写的啊，文笔可以嘛！”
“字挺秀气的，看着……有点像苏念的笔迹？”
教室外，苏念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她下意识地催促陈圆：“我们快回去吧。”
当她们走***室门口时，苏念立刻察觉到无数道怪异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
她看见自己的座位旁围着一圈人，他们正嬉笑着传阅一张粉色的信纸。
在她踏入教室的瞬间，不知谁起了个头，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声爆发开来。
苏念拨开人群，疑惑地走过去。
“你们在看什么？”
“哟，主角回来了！”
叶明轩将那张粉色的信纸在她面前晃了晃，嬉皮笑脸，“苏念，你藏得挺深啊！
喜欢顾淮怎么不早说？
哥们儿可以帮你啊！”
苏念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什么情书？
不是我的。”
她扔下冰冷的一句话，想拉陈圆回座位，却瞥见陈圆的脸色煞白，一只手死死地攥着衣角，微微发抖。
就在那一刻，苏念忽然明白了。
这封信，或许真的不属于她，但属于她最好的朋友。
而陈圆，没有勇气承认。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解释有什么用呢？
他们只想听到他们想听的“真相”。
她深吸一口气，把那份几乎要破口而出的辩白，连着喉咙里的苦涩，一起咽了回去。
“随你怎么想。”
她面无表情地坐下了。
“叽叽喳喳吵什么呢？
上课了听不见吗！”
老师拿着教案走了进来。
“老师，”刘讯唯恐天下不乱地喊道，“我们在拜读苏念同学写的情书呢！”
全班又是一阵起哄。
苏念能感觉到那些带着探究、嘲笑和好奇的目光，像细针一样扎在背上。
她没有抬头，只是将脊背挺得更首了一些。
“好了！
都安静！
把嘴给我闭上！”
---苏念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知道，今天的风波绝不会轻易过去。
想起那本被妈妈没收的《秦始皇的兵与城》，她心里一阵抽痛，恐怕是要不回来了。
打开家门，果然。
“苏念！
怎么回事！
老师打电话跟我说你早恋！”
母亲的质问像冰雹一样砸来，刺耳的声音穿透耳膜，苏念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你说你整天不好好学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跟你爸爸容易吗？
省吃俭用供你读书，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之前就没日没夜地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破铜烂铁、墓穴棺材书，成绩下滑成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没数？”
“现在好了，我们把你的书都没收了，你没事干了，又给我去搞早恋！
苏念，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见苏念默不作声地要回卧室，赵淑惠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苏念太累了，累到连张嘴辩解的力气都没有。
从小到大，一贯如此。
任何一件小事，都能成为母亲情绪决堤的出口。
除非她自己将怒气全部宣泄完毕，否则永无宁日。
“行，你不说话是吧！”
赵淑惠冲进卧室，将几本书狠狠摔在苏念面前。
见女儿依旧用沉默对抗，她冷笑一声，随手拿起那本《秦始皇的兵与城》。
“嗤啦——”封面***脆地撕成两半。
她的动作不快，甚至带着一种仪式感的残忍，目光死死地盯着苏念，仿佛撕碎的不是书，而是女儿那不听话的骨头与灵魂。
苏念看着那些散落的、印着千年文明印记的纸页，只觉得心口被捅了一个窟窿，呼啸着灌进穿堂的冷风。
喉咙像是被粗糙的沙砾堵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刺痛。
有一种东西，沉甸甸地堵在心口，不上不下，憋得她几乎要晕厥。
赵淑惠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母亲，她绝不允许女儿脱离自己设定的轨道。
那些被黄土封存千年的文明，那些冰冷器物背后滚烫的历史，是苏念贫瘠青春里唯一的星光，是她梦想成为考古学者的火种。
而这一切，在母亲眼中，只是“不务正业”的证明。
苏念知道母亲不懂，也永远不会试图去懂。
所以，她只能沉默。
---顾淮从学校出来，司机早己在路边等候。
他拉开车门，低头看着手机上周子昂发来的消息。
“有个关于你的八卦，想听不？”
“不想。”
“听说暗恋你的那女生是三班的苏念，就那个看起来特清高，总是独来独往的。”
“刘讯那孙子是真孙子，当着全班面念人情书，据说人家女孩回来的时候，脸都白了。”
顾淮的目光扫过屏幕，随即淡漠地转向窗外，唇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自从转来忻城一中，所谓的“情书”他收到过太多，打心眼里只觉得厌烦。
喜欢？
什么是喜欢？
对着一个几乎陌生的人，仅凭一副皮囊就能轻易说出口的“喜欢”，不过是肤浅的自我感动罢了。
在他心里，这个叫苏念的女生，和之前那些并无不同，无非是又一个被外表迷惑的、无聊的追求者。
他关掉手机，将这个陌生的名字，连同这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一同抛在了车窗外流动的风景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