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医院的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像无形的针,扎得人鼻腔发疼,连空气都透着一股冷硬的滞涩。
两张相邻的病床占了大半空间,白色的床单洗得发旧,边角起了毛,盖在两个同样枯槁的女人身上,更显几分凄凉。
“咳咳……晓娥啊,你说咱们这把年纪了,争了一辈子,图个啥呢?”
率先开口的是秦淮如,她侧躺着,枯黄的手死死攥着被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喉咙里的咳嗽止不住,每咳一下,单薄的肩膀就跟着颤,可嘴角却勾着一抹藏不住的得意,眼神斜斜地瞟向对面病床的娄晓娥。
娄晓娥闭着眼,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脸上没半点血色。
听见秦淮如的话,她眼睫颤了颤,终是没忍住睁开眼,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图啥?
图你在我背后嚼了一辈子舌根,图许大茂那畜生把我家毁了,你却在一旁看笑话?”
“话可不能这么说。”
秦淮如又咳了两声,伸手抹了把嘴角,语气软下来,却带着更浓的挑衅,“柱子……傻柱,他最后这三年,可是天天给我端药倒水,一日三餐都没落下过。
你呢?
晓娥,你不过是他年轻时一时兴起的露水缘,算不得数的。”
“露水缘?”
娄晓娥猛地拔高声音,扯得胸口一阵剧痛,她却不管不顾,枯瘦的手猛地拍在床沿,“秦淮如,你摸着良心说!
当年我爸被批斗,许大茂告密说我家藏‘资本家余孽’的东西,是谁拼了命把我从大院里救出来?
是谁为了护我逃出国,跟许大茂打得头破血流,差点被厂里开除?”
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呼吸也变得急促,输液管里的药水顺着管壁往下滴,速度都快了几分。
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和秦淮如轻描淡写的笑声。
“那都是老黄历了。”
秦淮如慢悠悠地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被单,“人啊,得看眼前。
傻柱现在眼里只有我,他说我这辈子不容易,拉扯三个孩子,守了这么多年寡,该他疼我。
你呢?
你当年走了,在国外享了几十年福,回来不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享福?”
娄晓娥惨笑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我在国外打零工,洗盘子洗到手上全是冻疮,夜里想我爸想得睡不着,你说我享福?
秦淮如,你最会装可怜,把傻柱骗得团团转!
他以为你善良,以为你不容易,可他不知道,你早就知道许大茂要告密,却故意不告诉我!
你就盼着我出事,好趁虚而入!”
这话像一把刀,戳中了秦淮如的痛处。
她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也没了之前的温和,语气尖锐起来:“娄晓娥,你别血口喷人!
我什么时候知道许大茂要告密了?
你自己家的事没管好,赖到我头上算什么本事?
再说了,就算我知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资本家的女儿,本来就该接受改造!”
“接受改造?”
娄晓娥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伸手去扯手背上的输液针,针头拔出来的瞬间,一丝血珠渗了出来,顺着手臂往下流。
“我爸是正经商人,没害过任何人!
许大茂为了讨好你,为了往上爬,才故意栽赃我们家!
你以为你干净?
你跟许大茂在大院里眉来眼去,当别人都是瞎子吗?”
秦淮如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坐起身,想反驳,却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她指着娄晓娥,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胡说八道!
我跟许大茂只是邻居,你别污蔑我……污蔑?”
娄晓娥喘着气,胸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眼前开始发黑,可她还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死死盯着秦淮如,“当年傻柱给我送粮票,你故意在大院里说我跟他不清不楚,让我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我想回大院看看,你又跟居委会说我‘思想不纯’,不让我进门。
秦淮如,你这辈子,就靠着算计和装可怜活着!”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视线也开始模糊,秦淮如的脸在她眼里渐渐重影。
可她还记得,记得傻柱当年看她的眼神,那么亮,那么真;记得他把仅有的白面馒头塞给她,说“晓娥,你别怕,有我呢”;记得他为了护她,被许大茂的人打得胳膊脱臼,却还笑着说“一点都不疼”。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与眼前秦淮如得意的嘴脸重叠在一起,让她心里的恨意和悔恨像潮水一样翻涌。
“晓娥,你也别不服气。”
秦淮如见娄晓娥脸色不对,语气又软了下来,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这辈子,你就是输了。
傻柱的心在我这,大院里的人也都向着我。
你呢?
什么都没有,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输家就是输家,再争也没用。”
“输家……”娄晓娥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胸口的剧痛突然像炸开一样,她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的一切都在往下沉。
她想再骂秦淮如一句,想再喊一声“傻柱”,可喉咙里像堵了棉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最后看到的,是秦淮如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听到的,是那句轻飘飘却像刀子一样扎进她心里的“输家就是输家”。
意识消散的前一秒,娄晓娥的心里只剩下一个执念,一个用尽最后力气刻在骨子里的执念——若有来生,我绝不再碰许大茂那个畜生!
傻柱……傻柱该是我的!
他本来就该是我的!
输液管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依旧浓烈,只是再也没有人会为了“傻柱的真心”,跟秦淮如争得面红耳赤了。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白色的床单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隔开了两个女人纠缠了一辈子的恩怨,也彻底终结了娄晓娥这满是遗憾和悔恨的一生。
只是秦淮如不知道,这并非结束,而是另一场逆袭的开始。
那个含恨闭眼的女人,很快就会带着满心的执念,回到那个改变她一生的节点,重新握紧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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