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张力下，又往前捱了几天。
城市像一台接触不良的老旧机器，看似还在运转，但时不时就会卡顿、闪烁一下，提醒着人们它内部的不稳定。
王磊的工作量有增无减，报修单的内容也开始变得千奇百怪。
“王师傅，你快来看看吧，我家冰箱……它自己在唱歌！”
一个中年大妈在电话里声音带着哭腔。
等王磊赶到，那台***门冰箱果然在发出一种低沉的、类似某种古老调子的嗡鸣，压缩机时断时续，冷藏室里的灯忽明忽暗。
他检查了线路，电压正常，插座也没问题。
“大妈，可能是压缩机老化，产生共振了。”
王磊给出一个他自己都不太信服的解释，但手上还是利落地给冰箱做了隔震处理，那“歌声”总算停了。
大妈将信将疑，嘴里不停念叨着“不吉利”。
还有一家，智能门锁半夜会自动解锁，电子猫眼拍到门口有快速闪过的、模糊不清的影子，但调取楼道监控却一切正常。
王磊重置了门锁系统，检查了所有传感器，找不出任何硬件故障。
男主人脸色苍白地递给他一支烟，压低声音说：“王师傅，不瞒你说，我觉得……不是东西坏了，是这地方‘脏’了。”
王磊没接话，只是默默地干完活。
他能说什么呢？
难道告诉对方，他修过的很多“故障”，都透着一股非技术的邪性？
这天下午，他被派往市图书馆老馆。
那里的古籍阅览室电路出了问题，而且，管理员报告说，靠近西侧墙壁的几个书架，书籍封面出现了不明原因的腐蚀，像是被强酸溅过，但又找不到任何酸性物质。
老馆建于上世纪，内部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
古籍阅览室更是如此，高大的书架顶天立地，仿佛沉默的巨人。
故障点就在那个报告有书籍腐蚀的区域。
王磊打开配电盒，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金属和***甜腥的气味隐隐飘来。
线路看起来并无大碍，但他用万用表测量时，再次感受到了那种低频的、仿佛活物脉搏般的电流扰动。
“又是这样……”他喃喃自语，开始仔细检查附近的线路走向。
他的目光扫过西侧那排书架。
深色的木质书架表面，靠近墙角的部位，确实有几片不规则的暗色污迹，旁边几本线装书的封面变得脆弱、发黑，字迹模糊。
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触摸那污迹旁边的墙面——触手冰凉，而且异常潮湿，甚至有一种……轻微的吸吮感？
他猛地缩回手，心头一阵恶寒。
这墙，像是在“呼吸”。
为了排查墙内是否有渗漏导致线路受潮，他找来管理员，想移动一下那个沉重的书架看看后面。
两人合力，费劲地将书架挪开一条缝隙。
手电光柱射入书架与墙壁之间的黑暗缝隙。
王磊的呼吸骤然停滞。
墙壁上，原本应该是平整的水泥抹面，此刻却布满了蛛网般、微微搏动着的暗红色脉络！
那些脉络如同某种怪异的根系，深深嵌入墙体，有些地方甚至鼓起成婴儿拳头大小的瘤节，正在极其缓慢地、一起一伏地脉动着。
靠近地面的墙角，堆积着一层厚厚的、类似他在停车场见过的暗绿色苔藓，但这里的颜色更深，几乎成了黑色，并且表面覆盖着一层晶莹的、类似露珠的粘液，散发出更浓郁的腥气。
“这……这是什么？！”
管理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瞬间煞白。
王磊也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这绝不是霉菌，也不是任何他知道的自然现象！
墙壁里那细微的刮擦声，此刻在他听来，如同恶魔的低语，清晰得让人头皮炸裂。
“快！
把书架推回去！”
王磊压低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两人手忙脚乱地将书架复位，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可怖景象。
管理员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王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处理好线路问题——他简单地给那段线路做了物理隔离，切断了它与主回路的连接。
“这里……暂时别让人靠近了。”
王磊对管理员说，声音也有些干涩，“上报吧，就说……墙体严重霉变，可能有毒，需要专业处理。”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借口能撑多久。
离开图书馆时，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得一片血红，那颜色浓稠得像是要滴下血来。
街上行人匆匆，无人抬头多看这异常的天色一眼，或者说，他们己经麻木了。
王磊回到他那间狭小的出租屋，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
停车场、图书馆……这些异常点正在增多，而且越来越明目张胆。
那墙壁里搏动的脉络，绝不仅仅是“怪事”那么简单。
他再次拿出那本怪老头给的旧书，这一次，他没有立刻丢开。
他翻到那些描绘“气脉”和“能量节点”的图解，看着那些蜿蜒曲折的线条，再联想到图书馆墙壁上那些搏动的暗红脉络，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如果，地球本身也有它的“经络”和“气脉”呢？
如果，现在发生的这一切，是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地球自身的“能量系统”正在发生剧烈的、甚至是“病变”般的异动？
而那些神话传说中的东西，是否就沉睡在这些“脉络”节点之中，或者，正通过这些被“激活”或“污染”的节点，一点点渗透进这个世界？
这个想法太过惊悚，让他手脚冰凉。
他走到窗边，夜幕己经降临。
城市的灯火依旧，但在他眼中，这片熟悉的景象己经彻底改变。
每一栋大楼，每一条街道的下方，可能都潜藏着未知的、正在苏醒的恐怖。
那些闪烁的霓虹，仿佛成了覆盖在巨大伤口上的廉价装饰。
远处，夜空中似乎有巨大的阴影以违反空气动力学的方式掠过，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夜风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绝非城市噪音的怪异嘶鸣。
王磊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绝缘钳，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找回一点现实感。
他只是一个电工，他习惯了处理看得见摸得着的故障。
可现在，他要面对的，可能是整个世界的“线路”都出了大问题。
而他，连同这城市里成千上万茫然无知的普通人，正站在一场无人预告、也无法理解的巨大风暴边缘。
下一次“故障”，会以何种形式、在何时何地爆发？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工具箱里的那些螺丝刀、电工胶布、万用表，在面对图书馆墙壁里那种东西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黑夜漫长，危机如同在地底涌动的暗流，正在悄然逼近临界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