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腊月三十，年关。
北境风雪初歇，朝阳自云缝透出，照出一条蜿蜒官道。
道旁枯树上，新悬了十几颗滴血人头，皆黑布蒙眼，嘴角被刀剜成巨大裂口，像在无声惨笑。
那是黑风寨余孽——昨夜一夜之间，被神秘剑修枭首，串成“风铃”，从落星山第七峰一首挂到徐家沟口。
晨起的猎户推门，看见满地血冰，当场跪地呕吐。
更远处的雪原，一匹瘦马拉着旧车，吱呀而来。
车辕上坐着个青衫少年，手执竹鞭，嘴里哼着走调的小曲。
他眉目清秀，皮肤却呈淡金，像被阳光浸透的铜，风雪吹到三尺外，便自动消融。
——徐云升。
两日前，他在孤岛道宫题下“不负”二字，正式踏入炼虚。
柳如烟却一句“境界太快，易留隐患”，亲手封了他九成修为，只留“筑基圆满”。
“想解封，便用这筑基之力，去斩一尊元婴。”
“让为师看看，你的‘不负’有多重。”
于是少年雇了辆破车，独自南归。
车上横着一口薄棺，棺里躺着个被白布裹尸的女子——徐云升的娘亲。
五年前兽潮，娘亲尸骨无存，只剩一截指骨。
少年这次回来，要把指骨葬回祖坟，让“她”看看，那个被全村骂作“野种”的孩子，如今也能抬棺横行。
二、徐家沟村口老槐，积雪压枝。
几个顽童围着破车起哄：“哟，小杂种发财啦？
还雇车！”
“听说你去落星山挖药，怎么没死在狼嘴里？”
徐云升笑笑，跳下车，随手抓起一把雪，捏成雪球，抛向天空。
雪球炸成赤火，像第二轮朝阳。
顽童们被热浪掀翻，眉毛烧焦，哭爹喊娘。
少年掸掸衣袖，进村。
身后，车夫吓得瘫坐雪地——他这辈子第一次见“仙人”。
三、祖坟·指骨徐家祖坟在东山脚，荒草没膝。
徐云升跪地，以手刨开冻土，指尖溢出一缕赤霞，土石瞬间化泥。
他将那截指骨放入陶罐，垫上娘亲生前绣的半幅鸳鸯手帕，一起埋下。
没有碑，他便以指为剑，削平青石，刻下：徐门白氏之墓落款：——子徐云升立最后一笔，他咬破指尖，以血点睛。
轰！
青石碑震颤，一缕常人看不见的金色气运，自碑顶冲霄而起，没入他眉心。
那是“母孝之气”，可挡一次死劫。
少年叩首三遍，起身时，眼底温柔尽敛，只余寒光。
西、血煞宗·元婴长老村口传来桀桀怪笑。
“杀我黑风寨几十条好汉的小子，原来躲在这鸟窝！”
乌云压顶，一只十丈血幡横空，幡面绣着白骨骷髅，张嘴喷出腥臭黑雾。
雾中，立着一个披血袍的枯瘦老者，鹰钩鼻，眼眶深陷，手里托着颗婴儿拳头大的黑色金丹。
——血煞宗外门长老·骷婴子，元婴初期。
他本在南疆炼“千婴幡”，收到黑风寨残余暗信，说徐家沟出了“火灵根极品苗子”，可捉去炼婴。
于是连夜赶来。
骷婴子俯视下方，目光扫过徐云升，像看一头待宰猪羊。
“小子，随本座走，可留你全尸炼成主魂。”
声音尖利，震得屋檐积雪簌簌。
村里猎户纷纷跪地，不敢抬头。
徐云升却拍净膝盖尘土，转身，对骷婴子咧嘴一笑：“老狗，你来得正好。”
“我缺个元婴祭刀。”
五、筑基斩元婴骷婴子怒极反笑，血幡一抖，黑雾化作百丈骷髅头，张口咬下。
徐云升手在虚空一握，火莲浮现，莲心吐出一柄赤铜长刀——以“玄黄母气液”重塑的凡兵，无名，却坚不可摧。
少年一刀劈出。
没有花俏。
只有一缕赤霞，细若发丝，逆空而上。
嗤——百丈骷髅被竖劈成两半，黑雾如雪遇沸汤，瞬间蒸发。
赤霞未止，首取骷婴子眉心。
“不好！”
老者怪叫，袖中抛出一块“血煞玄盾”，元婴法力疯狂灌注。
咔嚓！
玄盾裂，赤霞透体而过。
骷婴子低头，看见自己胸口，多了一条细线。
细线迅速扩大，化作火海。
“筑基……怎么……可……”轰！
肉身炸成漫天血雨，又瞬间被高温蒸干。
只余一个寸许高、通体漆黑的元婴，尖叫着遁向远空。
徐云升抬手，虚空一抓。
火莲化丝，织成赤网，将元婴拖回。
“别杀我！
我献魂灯，做你奴——”少年摇头，五指合拢。
噗！
元婴粉碎，化作最精纯的魂力，被火莲吞噬。
咔嚓——体内某道枷锁，应声而断。
被封印的九成修为一冲而出，势如破竹。
轰隆隆！
天地色变，劫云自西方汇聚，雷蛇翻滚。
——炼虚破境，天劫将至！
六、女帝一指就在劫雷欲落未落之际，远空传来一声轻叹。
“才筑基，便惹天劫，真不省心。”
柳如烟踏雪而来，一步百里，两步己到村口。
她抬手，朝天空按下。
漫天劫云像被巨手揉皱的纸，瞬间压缩成一枚拳头大小的雷球，滴溜溜旋转。
女帝两指拈起雷球，轻轻一抛，扔进自己袖口。
“留着泡茶。”
天地恢复晴朗，阳光正好。
村口众人，包括徐云升，全都呆滞。
把天劫……抓去泡茶？
柳如烟却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走到少年跟前，上下打量。
“不错，用筑基斩了元婴，解封水到渠成。”
“为师很满意。”
她伸手，替少年拂去肩头尘土，又顺手把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他耳后。
动作温柔得像寻常人家的姐姐。
可下一句话，却让全村人如坠冰窟：“血煞宗不会善罢甘休。”
“走吧，去灭门。”
语气云淡风轻，像在邀请他赶圩。
七、尾声·血煞宗方向徐云升转身，朝祖坟方向，再次叩首。
“娘，孩儿去去就回。”
他起身，吹了声口哨。
破车辕上，那口薄棺“咔嚓”碎裂，木片凝成一柄漆黑小剑，剑身铭纹：孝义少年握剑，与柳如烟并肩。
两人一步迈出，己消失在村口雪幕。
只剩老槐树下，那几具被烧焦的顽童，嚎哭声被寒风撕得七零八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