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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墨影初显 木鸟啼血之时

发表时间: 2025-11-09
子时更鼓刚过,余音尚未在凌霄城浓重的夜色里散尽,陈府深处,那间灯火通明的书房,骤然爆开一声短促凄厉的啼鸣。

不是鸟雀的清啼,更像是某种金属喉咙被扼住时挤出的、混杂着粘稠液体的咯咯声。

声音撕裂了陈府夜晚的宁静,也撕开了管家陈福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书房那两扇厚重的红木雕花门板上,嘶哑地喊着:“老爷!

老爷!”

门内毫无回应,只有一股若有若无、却令人脊背发凉的血腥气,丝丝缕缕地从门缝底下钻出来。

“撞开!

快撞开!”

陈福朝身后几个惊得面无人色的家仆吼道。

几个壮实的家丁合力,肩膀狠狠撞向紧闭的门扇。

沉闷的撞击声在回廊里回荡。

一下、两下……“咔嚓!”

门栓断裂的脆响刺耳。

门扇猛地向内弹开,沉重的红木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烛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书房内的景象瞬间撞入众人眼帘。

富商陈万金,这位凌霄城里有名的豪奢人物,此刻正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伏在他那张宽大华贵的紫檀木书案上。

头颅歪向一侧,露出后颈处一小片异常醒目的青紫色淤痕。

他双目圆睁,瞳孔散大,凝固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惊愕。

一滩暗红粘稠的血液,正从他伏案的口鼻处缓缓渗出,浸染了案上摊开的一卷账册,墨迹与血色混成一团污浊。

而真正让所有闯入者魂飞魄散的,是书案角上那只精巧绝伦的报时木鸟。

这只用上等黄杨木雕琢而成的机关鸟雀,是陈万金花大价钱从天工府定制的稀罕玩物,形如喜鹊,平日每到时辰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啼鸣报晓。

此刻,它胸腔的位置竟诡异地微微张开,一道细细的暗红色水线,正从它张开的“喉咙”里蜿蜒淌下,一滴、一滴……不偏不倚,沉重地砸落在下方鸟形底座的承露盘里。

那玉白色的盘面,早己被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

粘稠的液体甚至沿着盘底边缘渗出,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混合着一种奇异的甜腻味。

书房两侧紧闭的花窗纹丝不动,厚实的窗帘也拉得严实,将外面的月光和风声彻底隔绝。

这华丽的书房,此刻俨然成了一个从内部锁死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密封铁桶。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闯入者的脚踝,并向更深处蔓延。

“老……老爷!”

陈福发出一声非人的嚎叫,连滚带爬扑到书案前,颤抖的手指却不敢去碰触陈万金的身体,最终只能无力地瘫软在地。

尖叫声、哭泣声、混乱的脚步声在死寂片刻后骤然爆发,撕碎了子时最后的安宁。

案发一个时辰后,更深的夜色里,陈府大门被急促拍响。

陈福失魂落魄地打开门,门外站着两人。

为首的青年男子,身材清瘦,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青布袍,面容平静,唯有一双眼睛在檐下灯笼昏暗的光线下,沉静得如同不见底的深潭,透着一股能穿透人心的冷锐。

他便是百解轩主人,凌霄城以“格物穷理,洞察幽微”闻名的沈墨。

身后跟着个精悍的年轻捕快,腰挎短刀,正是他的助手阿七。

沈墨的目光在陈福惊惶的脸上略一停留,便越过他,投向灯火通明却弥漫着压抑气息的内院。

“带路。”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穿过乱作一团的前院,沈墨和阿七踏入了那间依旧弥漫着浓重血腥气的书房。

衙门的仵作刚做完初步查验,正收拾工具。

阿七默契地守在了门口,锐利的目光扫视着门外每一个探头探脑的人影。

沈墨并未立刻去看伏尸的富商。

他的脚步很轻,目光却像最精密的探针,从门槛开始,一寸寸地扫描过地面、墙壁、窗棂、书柜……空气里除了血腥,还残留着昂贵的檀木香、墨香、蜡烛燃烧后的油脂气,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被掩盖的奇特甜腥——那属于赤练堇,一种他只在古旧药典上见过的奇毒。

他走到书案前,并未触碰尸体,而是微微俯身,视线与陈万金歪倒的头颅齐平。

死者后颈那片青紫淤痕的中心,一个细如针尖的暗红小点,在烛光下隐隐可辨,位置刁钻地隐藏在散乱的发髻根部,若非刻意寻找,几乎无法察觉。

沈墨的指尖在离那伤口寸许的空气里虚虚划过,仿佛在丈量着什么。

接着,他的目光移向了那只报时木鸟。

底座承露盘里的暗红色液体己经半凝,呈现出暗沉的紫褐色。

木鸟精巧的喙尖,还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液珠。

沈墨伸出食指,指腹轻轻拂过木鸟底座与书案接触的边缘,感受着木质的纹理。

然后,他的指尖停留在底座靠近书案内侧的一个极其微小的凹痕上——那是黄杨木底座上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凹陷,像是被什么坚硬沉重的小物件长期按压留下的印记。

他微微侧头,视线顺着那凹痕的朝向延伸,越过木鸟,精准地落在书案另一端的鎏金铜烛台上。

烛台底座宽平厚重,稳稳地压在紫檀木案面上。

沈墨伸出两指,指尖拂过烛台底座靠近木鸟方向的边缘——那里,同样有一个肉眼几乎难以辨识的、极其微小的磨损痕迹。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如同抚过一件易碎的珍宝,指尖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

书案、烛台、木鸟底座、后颈针孔……一条无形的线,在他脑海中清晰地串联起来。

“陈管家,”沈墨终于开口,声音打破房内令人窒息的沉默,“你家主人,是否有伏案小憩的习惯?

尤其……是靠近烛台这一侧?”

瘫软在角落的陈福一个激灵,连忙点头,声音带着哭腔:“是,是!

老爷……老爷他看账看乏了,常……常就着烛火的热气,趴在这头打个盹儿……还…还特意说过,烛火暖着,睡得更舒坦些……”他说着,又想起主人惨死的模样,悲从中来,哽咽难言。

沈墨微微颔首,示意知道了。

他不再多问,目光重新落回那只诡异的木鸟上。

他缓缓伸出手,动作稳定而谨慎,指尖在木鸟背部的羽翎缝隙间轻轻摸索、按压。

随着几声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咔哒”轻响,木鸟背部一小块雕琢成翎羽形状的盖板应手弹开,露出了内里层层叠叠、精密咬合着的黄铜齿轮。

借着烛火的光芒,沈墨和阿七凑近细看。

齿轮结构精妙绝伦,齿牙细密如发,彼此咬合运转,显示出天工府极高的工艺水准。

然而,就在几片负责触发鸣叫的振翅小齿轮咬合处,一根异常纤细、中空的铜针,赫然被巧妙地嵌在缝隙之间!

铜针尖端锐利如芒,针尾连接着一个豌豆大小的暗色囊袋,质地柔韧,里面似乎装着某种沉重的液体。

沈墨用随身携带的薄刃小刀,小心翼翼地剔开固定铜针的微小卡榫,将那铜针连同尾部的囊袋一起取了出来。

他将囊袋置于指尖,轻轻捏了捏,感受到里面液体的流动性和粘稠感。

他又用小刀尖极其小心地刺破囊袋己经干瘪的外皮,刮取了一点残留的暗红色凝固物。

“水银?”

阿七在一旁低声问,眉头紧锁,“混合了……血?”

“嗯。”

沈墨应了一声,目光锐利如鹰隼,盯着那残留物,“水银受热膨胀,遇冷收缩,其性剧变。

子时更鼓一过,正是一日之中气温骤降最剧之时……”他抬眼,目光似乎穿透屋顶,望向沉沉的夜空,“书房窗门紧闭,烛火虽在,却难敌大环境寒气的侵袭。

这囊袋遇冷收缩,便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挤压……”他捏着囊袋残留物的手指微微用力,模仿着那股收缩的力量,“牵动齿轮错位……原本负责鸣叫的微小力量,瞬间转化成推动这根毒针的暴烈推力!”

他的手指猛地向前一送,模拟着毒针激射而出的轨迹。

那轨迹的尽头,正对着书案烛台一侧——陈万金惯常伏案小憩时,后颈暴露的位置!

“针上淬毒。”

沈墨的声音冷了下来,目光转向那根细若毫发的中空铜针,“见血封喉的赤练堇。”

他放下铜针,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油纸小包打开,里面是几根特制的银针和一小瓶无色药水。

他用银针小心地刮取了少许承露盘里半凝固的暗红物质,又刮取了少许嵌入齿轮缝隙深处的、更早凝固的残留物,分别滴入药水。

银针尖端,在接触了从承露盘中刮取的物质后,迅速泛出一种妖异的幽蓝色;而接触了齿轮深处残留物的银针,却只呈现出淡淡的灰黑色。

“果然如此。”

沈墨看着银针的变化,眼神幽深,“赤练堇,其毒猛烈无匹,却有一个致命弱点——常态之下,毒性蛰伏,需高温方能彻底激活、瞬间毙命。

死者体温本就高于平常,加之他伏案小憩时,特意凑近烛火取暖,头面颈项被烛火的热力持续蒸腾……后颈血脉偾张,体温更升。

这根毒针携带的毒素,在刺入肌肤、接触滚烫血液的刹那,才被彻底‘唤醒’,由蛰伏的毒蛇化为噬人的狂龙!”

他顿了顿,指向承露盘:“至于这大量的‘血’……并非全来自伤口。

针尾囊袋内,除了水银动力核心,应还预先封存了少量牲畜血液,混合了水银与微量赤练堇粉末。

毒针激发瞬间,囊袋受压破裂,这部分混合液体随毒针一同喷射而出,大部分溅入承露盘,造成出血量巨大的假象,实则死者致命伤处的出血量,应与细针创伤相符,并不多。

这布置,一是为了增强骇人效果,扰乱勘查;二来,混合液体中的水银和残毒,也干扰了初期对血液和毒物的辨认。”

他站起身,环视这间华丽而诡异的死亡密室,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门窗紧闭,无人闯入迹象。

杀人机关藏于报时木鸟之内,借自然温差变化触发。

毒针轨道精准指向死者习惯性暴露的要害。

毒素的激活,更需依赖死者自身靠近烛火取暖的习惯和体温……环环相扣,时机、位置、温度,缺一不可。

凶手,不仅精通天工府秘传的机关技艺,更对陈员外这独居书房的作息癖好了如指掌!”

沈墨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只染血的木鸟,那精巧的杀机让他心头掠过一丝寒意。

他踱步到窗边,指尖抚过紧闭窗棂的缝隙,确认着严丝合缝的程度。

窗外是死寂的后院,月光被高墙挡住,只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微微皱眉,凶手对目标习惯的了解,精准得令人心悸。

这份了解,究竟从何而来?

是长期窥探?

还是……府内有鬼?

沈墨的目光再次落回书案。

他小心地拨开被血浸染的账册,其下压着几封往来书信和一卷半开的皮质卷轴。

卷轴材质特殊,边缘以银线锁边,露出一角精细描绘的水纹与堤坝结构图,旁注小字虽被血迹模糊,但仍可辨“漕运”、“堰口”、“龙首坝”等字样。

这并非普通商贾之物,更像是官家工程图纸。

“陈管家,”沈墨状似无意地问道,指尖虚指那卷轴,“陈员外近来还涉足河工水利之事?”

陈福用袖子抹着泪,抽噎着回答:“回先生的话…老爷…老爷前阵子是提过一嘴,说是有笔大买卖,关乎城外运河疏浚…但具体小的也不清楚…老爷的书房,平日是不许我们乱动东西的…”沈墨不动声色地将卷轴轻轻合拢,放回原处。

河工图…原来如此。

“阿七,”沈墨没有回头,“查一查这府上,除了陈员外本人,还有谁对这书房陈设、尤其是这只报时木鸟的摆放,以及员外作息最是清楚。

特别是……能靠近、有机会接触并改造这只木鸟的人。”

“明白!”

阿七沉声应道,锐利的目光立刻转向门外侍立、神色各异的仆役们。

沈墨则重新回到书案前,目光再次扫过那卷皮质河工图,若有所思。

天工府……赵匠……被夺走的飞梭纺机图……如今又牵扯出河工图……这报时木鸟本身就是天工府出品。

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那个地方。

他缓缓蹲下身,指尖拂过冰冷的地砖,在书案下方、靠近桌腿内侧不易察觉的角落,捻起了一点极其微小的、金属打磨后留下的淡金色粉末。

这粉末极其细微,混杂在尘埃中,若非他眼力过人且刻意寻找,几乎无法发现。

粉末的色泽和质地……他凑近鼻端,一丝几乎被血腥掩盖的、独特的金属冷腥气钻入鼻腔。

“阿七,”沈墨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带人去天工府,查一个叫赵匠的弃徒。

三年前,因飞梭纺机图遗失而被逐出天工府……着重查他近来的动向,尤其是……是否接触过黄杨木、水银、赤练堇,以及,”他摊开手掌,露出那一点几乎看不见的金粉,“这种‘鲛人泪’磨出的铜粉——天工府打磨精密齿轮的独门抛光粉。”

阿七眼神一凛:“鲛人泪?

是!

我马上去!”

他深知沈墨绝不会无的放矢,这细微的粉末,几乎就是指向赵匠的铁证之一。

他立刻转身,点了几名得力捕快,疾步如风地消失在门外。

***夜色如墨,天工府废弃的偏院柴房,被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打破寂静。

破旧的木门被一脚踹开,火把的光亮猛地涌入,照亮了角落里一个蜷缩在破草席上、正埋头打磨一小截木料的瘦削身影。

那人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和喝斥惊得猛然抬头。

火光映照下,是一张布满风霜刻痕、眼窝深陷的脸,浑浊的双眼在看清来人是衙门的捕快时,先是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被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和一丝扭曲的、近乎解脱的疯狂所取代。

正是赵匠!

“赵匠!

跟我们走一趟!”

为首的捕快厉声喝道,刀己半出鞘。

赵匠没有反抗,甚至没有试图辩解。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低笑,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缓缓放下了手中那把闪烁着寒光的微型锉刀——刀身极细,尖端呈奇特的弧形,正是改造微小机关缝隙的利器。

他顺从地站起身,任由捕快将冰冷的锁链套上他的手腕。

当捕快开始搜查这间散发着霉味和朽木气息的陋室时,赵匠只是木然地站着,目光死死盯着柴房破窗外那轮冰冷的残月,仿佛要将那清冷的光也刻入骨髓。

很快,捕快在一个满是虫蛀的破木箱底层,翻出了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小包。

解开油布,里面是一个粗糙的陶罐。

阿七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陶罐封口。

一股极其微弱、却熟悉无比的甜腥气瞬间弥漫开来,混杂着泥土和***的味道。

罐底,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粉末,在火把光下泛着不祥的微光。

“赤练堇!”

阿七眼神一厉,厉声喝道,“人赃并获!

赵匠,你还有何话说?!”

赵匠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这声断喝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深陷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变得赤红如血,死死盯着阿七,也仿佛透过阿七,看到了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身影。

“说?!

哈哈哈……”他爆发出一阵凄厉到近乎癫狂的大笑,笑声在狭窄的柴房里回荡,如同夜枭啼哭,令人毛骨悚然。

“说什么?!

说陈万金那条披着人皮的豺狼?!

说他如何假惺惺要买我的‘飞梭纺机图’,趁我醉酒后偷天换日?!

说我的图……我的命根子啊!”

他声音陡然拔高,嘶哑破裂,“被那畜生拿去换了白花花的银子!

换了他书房里那些金玉玩物!”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赤红的双眼里滚下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垢,留下两道肮脏的痕迹。

“没了图……天工府将我如野狗般赶了出来!

断了我的活路啊!”

赵匠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寒冬腊月……我那年方五岁的孩儿,我那体弱多病的婆娘……活活冻死在了城东破庙的烂草堆里……像两条没人要的野狗!

她们临死前还喊着冷……喊着饿……喊着爹爹……”他的声音哽咽,泣不成声,身体佝偻着,仿佛那巨大的悲痛将他彻底压垮。

片刻的死寂后,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虚空,仿佛那里站着陈万金的鬼魂:“陈万金!

他书房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沾着我妻儿的血!

都该碎成齑粉!

我熬了三年!

整整三年!

像老鼠一样躲在这烂泥坑里,就是为了等今天!

我要用他最喜欢的玩物,让他尝尝被毒蛇噬心的滋味!

让他也尝尝绝望冰冷的滋味!

让他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死……太便宜他了!

可惜……可惜……”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嘴角溢出一丝白沫,那疯狂的神色却愈发狰狞:“不过……值了!

值了!

哈哈哈……那条老狗,死得一定很疼!

很疼吧?!

值了!

用我这把老骨头换他一条命……换他下地狱去给我妻儿磕头赔罪!

值了!!”

他嘶吼着,身体因激动和虚弱而剧烈摇晃,锁链哗啦作响。

阿七和捕快们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被仇恨彻底吞噬的老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悲哀与疯狂。

就在这时,赵匠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萎顿下去,只有那双赤红的眼睛,依旧死死地、不甘地瞪着,仿佛有无尽的恨意还未倾泻。

他蠕动着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音,像是漏气的皮囊,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执拗的怨毒,断断续续地挤出最后几个字:“你……你们……抓了我……又怎样?

嘿嘿……陈万金……他……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河……河工图……还不是……卖了……卖了……”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珠里爆发出最后一点诡异的光芒,死死盯住沈墨的方向,仿佛要穿透他的身体:“那人……那买图的人……袖口……云纹……如蛟龙盘……盘踞……金色的……在月光下……会……会动……”最后一个“动”字,如同叹息般微弱地滑出嘴唇,随即,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只剩下沉重的、带着浓痰的呼吸声在柴房里回荡。

“蛟龙云纹?

河工图?”

阿七眉头紧锁,看向沈墨。

沈墨负手立于柴房门口,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沉静的侧脸轮廓。

他沉默着,目光落在赵匠昏厥后依旧紧握、骨节发白的手指上,又缓缓移开,望向窗外无边的夜色,眼底深处,一丝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

***结案文书己定,赵匠被投入死牢。

陈府的血腥气似乎己被夜风吹散,但那份诡异的冰冷和沉重的谜团,却如同无形的阴云,沉沉压在沈墨心头。

他谢绝了陈府管家的挽留,独自一人离开了那间依旧弥漫着死亡气息的书房,并未回百解轩,而是信步走向了凌霄城东的运河码头。

夜己深沉,码头上白日里喧嚣的人声鼎沸早己沉寂,只余下河水拍打堤岸的哗哗声,单调而冰冷。

远处的河面上,渔火稀疏,如同鬼魅的眼睛。

潮湿的河风带着浓重的水汽和淤泥的腥味,扑面而来,吹动着沈墨的衣袂。

他站在高高的石砌河堤上,目光沉静地扫过黑沉沉的水面。

月光被薄薄的云层遮蔽,河面显得格外幽深莫测。

陈万金的死,赵匠的复仇,看似了结。

但那只染血的报时木鸟内部精密的杀机,那需要极端巧合的温度才能激活的奇毒,赵匠最后那句如同诅咒般的呓语,以及书案上那卷突兀的河工图……“袖口云纹,如蛟龙盘踞”……这些碎片,在他冷静的思维里,无法完美地拼合成一个完整的句点。

仿佛有一只更冰冷、更无形的手,在赵匠身后,轻轻拨动了命运的弦索。

这“蛟龙”,究竟是何方神圣?

河工图……又指向何处?

冰冷的河风猛地灌入沈墨的衣领。

他伫立在堤岸上,身影在晃动的火光与深沉的夜色中凝固如一尊雕像。

水声哗哗,拍打着古老的堤岸,仿佛某种庞然大物在深水之下无声的呼吸。

沈墨的目光投向黑暗深处、仿佛没有尽头的运河下游,眼中再无半分结案的松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