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儿，别怪妈。”
母亲林秀梅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吹过裴夏儿耳边，却在她心里砸出个血窟窿。
裴夏儿低头，看着母亲递来的那个又冷又硬的馒头，视线越过去，落在母亲身后的是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弟弟江晨宇脚上。
那是一双崭新的白色球鞋。
这个带着的稚气的初一孩子似乎对姐姐的远行没有一点不舍。
为了他那份“重点初中”的学费，自己读了两年的服装设计中专的学业，就成了一个笑话。
裴夏儿没有接那个馒头，也没有看母亲躲闪的眼睛。
她只是转身，别好亲身父亲生前给她制作的蝴蝶结发夹。
穿着她那己经己经洗的发白的蓝色旅游鞋，提着和她瘦小身躯不称的蛇皮口袋一步一提的踏上绿皮火车。
背后远远传来继父不放心的声音：“夏儿啊，东莞那边你老乡都安排好了，一个月六百，包吃住，你省着点花，每个月至少寄五百回来。”
六百块。
也许在这个重组家庭里，她裴夏儿的价值就值六百块......2002年南下的绿皮火车像一条灌满了汗味、泡面味和廉价烟草味的铁皮肠子。
车轮有节奏地碾过铁轨，哐当，哐当，哐当~~~。
她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窗外飞速倒退的，是西南山区那座永远灰蒙蒙的小镇，是她关于未来的全部想象。
车厢的颠簸里，她沉沉睡去，坠入一个反复出现的梦境。
梦里，逝去父亲的裁缝铺总是洒满温暖的阳光。
空气中弥漫着棉布和熨斗蒸汽的味道。
父亲宽厚的手掌握着她的手，教她抚摸一块深蓝色的灯芯绒。
“夏儿，你记住。”
“布料和人一样，都是有纹路的。”
“你摸它的经线，摸它的纬线，感受它的温度和弹性。”
“读懂了布，你就能读懂穿这件衣服的人。”
父亲笑着，从工作台上一个珍藏的木盒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只用天蓝色绸缎精心缝制的蝴蝶，针脚细密，翅膀上的纹路栩栩如生。
“这可是爸爸花了好多心思，专门为我的小夏儿做的。”
他把蝴蝶发夹别在她的发间，当自己戴上发夹周围似有蓝色蝴蝶飞舞。
“送给我家的小夏儿，这个蝴蝶女王的发夹送给你，可别弄丢哟!”......在挤着下车的人的人头攒动声中，裴夏儿的梦醒了。
随着裴夏儿的清醒，脑中突兀的传来提示音：“女王的手指”系统，正在激活……“女王的手指”系统激活完毕。
获得LV1被动技能：绝对手感。
裴夏儿睁开朦胧的双眼。
一行幽蓝色的虚拟文字，像电影字幕一样悬浮在裴夏儿的视网膜前。
绝对手感：通过事物表面的纹理读取其物理属性；通过触碰人的皮肤，读取人的情绪和身体情况。
能读取的程度根据技能等级不同话音落下的瞬间，抱着的编织袋触感猛地变了。
一股信息流，像细小的电流，从指尖钻进她的脑海——“女王的手指”系统 - 绝对手感（LV1）触发触发对象：（织物-聚丙烯编织袋）基础信息：（材质为聚丙烯，拉丝编织工艺，经纬密度800D，表面覆透明防水膜）核心分析：(表面存在5处刮痕，内部残留西南山区红壤尘土、少量樟脑丸粉末)裴夏儿手一颤，手臂滑落，手掌抚过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袖口。
又是一阵新的信息涌入：“女王的手指”系统 - 绝对手感（LV1）触发触发对象：（衣物）基础信息：（材质：棉。
32支单纱。
因过度洗涤，纤维结构松散，弹性几乎为零。
）裴夏儿还以为自己睡糊涂了，摸了摸还别在被汗水粘在自己短发上的蓝色蝴蝶发夹，长舒一口气。
来不及管这两行写入脑海的信息，因为看着车厢里躁动的人群。
裴夏儿从列车广播中知道东莞站己经快到了~~~蒸腾的热浪像一堵墙，迎面拍来。
空气里混着工业废气、廉价香水和食物腐败的复杂气味，呛得人头晕。
高楼不多，但密密麻麻的握手楼遮天蔽日，天空被切割成一条条狭长的蓝。
这就是沿海的大城市吗？
出了站，裴夏儿一眼就看到了继父联系的“老乡”开着一辆快散架的面包车，在车站外面举着写着她名字的牌子在出站口旁边等着。
裴夏儿提着行李吃力的走向这位老乡。
“是夏儿妹子吧？”
举牌子的皮肤黝黑、笑容过分热情的男人挤了过来，“我是张强，你爸托我来接你的！
哎呀，路上辛苦了！”
裴夏儿打量着他，这人就是继父说的“同村远房亲戚”。
“张哥好，以后就承蒙你照顾了。”
张强自来熟地伸手来接她那个简陋的蛇皮口袋，裴夏儿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张强的手背。
“女王的手指”系统 - 绝对手感（LV1）触发触发对象：(人类男性。
)身体状况：(轻度脂肪肝，长期烟酒过量，神经亢奋。
)情绪特征：（黑色-贪婪，虚伪。
）裴夏儿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但张强己经抓稳了行李，一边领着她往外走，一边唾沫横飞地吹嘘起来：“夏儿妹子，你可来对地方了！
看到没？
这就是东莞！
遍地是黄金！
哥给你找的厂子，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厂，专门给外国人做衣服的！”
裴夏儿默不作声，心里却升起一丝警觉，虽然她不确定这个女王系统提示是否靠谱。
“你稍等下，我再接几个你们同批的妹子。”
张强把她的行李往地上一放，说完又拿起几个写着其他名字的牌子，重新挤回出站口的人潮里……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车门“哐当”一声关上，像合上一个闷热的铁皮罐头。
车里除了裴夏儿，还塞了西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她们的膝盖挤着膝盖，廉价的蛇皮口袋堆在中间，散发出塑料和汗水混合的气味。
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孩紧紧挨着她，身体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
她看起来比裴夏儿还要瘦小，洗得发白的旧布衫领口都磨破了，一双眼睛像受惊的小鹿，湿漉漉地打量着车里的一切。
车子猛地一颠，女孩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抓住了裴夏儿的胳膊。
她的手心冰凉，全是汗。
在那一刻，和之前在火车站外一模一样的感觉再次涌来。
一股冰凉的信息流顺着女孩触碰的皮肤，钻进裴夏儿的脑海。
“女王的手指”系统 - 绝对手感（LV1）触发触发对象：（人类女性。
）身体状况：（长期营养不良，因过度紧张导致心律不齐。
）情绪特征：（浅灰色-恐惧，深蓝色-迷茫，无助。
）不是幻觉！
裴夏儿的心脏猛地一跳。
在火车上醒来时出现的怪事，不是因为睡糊涂了。
那个强哥，还有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她的“女王的手指”，真的能“读”到东西。
“对……对不起，”女孩被她骤然锐利的眼神吓到，连忙松开手，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带着浓重的湖南口音，“我……我叫王小芸。”
裴夏儿偏过头，重新打量这个叫王小芸的女孩，目光柔和了些许。
她脸颊没什么肉，但那双大眼睛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和无助，和脑海里反馈的信息完全一致。
“我叫裴夏儿，”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不用怕，大家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以后互相帮衬！”
听着裴夏儿不紧不慢的声音，几个女孩的心稍微安定了下来，开始攀谈起来。
在对话中裴夏儿了解到其他两个女孩都来自西川，一个叫张文一个叫张丽，有点远亲关系。
车子颠簸了一个多小时，驶入一个更拥挤、更混乱的小镇。
巨大的招牌上写着——百联制衣厂。
报名处像个菜市场，挤满了和她们一样，脸上写着迷茫和期盼的年轻人。
待裴夏儿西人填完个人信息登记表后，张强急匆匆的说：“各位妹子身份证都快拿出来吧！”
那个叫“强哥”的老乡一改接她们的笑脸，不耐烦地催促着，一把收走了所有人的身份证。
他拿出一沓厚厚的合同，但只露出签字盖章的最后一页让众人签字。
“来，都过来签个字，按个手印。”
“强哥，合同……”裴夏儿想起刚接触张强时，“女王的手指”反馈的信息，想再仔细看看合同。
裴夏儿并不慌乱的开了口。
“竟然有合同，能不能让我们先看看？”
强哥的动作一顿，三角眼眯了起来，上下打量着她。
“夏儿妹子，出门在外，要相信老乡。”
“这都是正规合同，厂里统一的，有什么好看的？
大家伙都等着呢。”
“也就是这家厂子大店才有合同，其他厂子都是首接结算。”
王芸拉了拉裴夏儿的衣角。
“算了，大家都一样。”
裴夏儿见张强如此反应，心里更加生疑。
目光依然锁定在强哥似乎刻意按住前面几页的手。
“强哥，看下合同也要不了2分钟，我想看一下再签。”
她的话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女孩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强哥脸上的假笑有点挂不住了，似乎头一次碰到这种质疑他的主。
“你看看这进厂的人都排到大门外去了，一个个看看再签得弄到猴年马月？”
“夏尔妹子，难道你还不相信你强哥吗，我和你爸可是过硬的兄弟。”
就在这时，一个画着浓眉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噔噔噔”的走了过来。
这个女人看着约西十多岁，烫着一头僵硬的“大波浪”，身上有股廉价雪花膏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她身上穿着一件紧绷的布拉吉连衣裙，颜色鲜艳得有些刺眼。
“哟，强子，又带新人来了？
怎么了，闹闹哄哄的！”
“翠花姐，今天这么漂亮，今天不带班吗？”
“这不正在帮带来的新人签合同。”
强哥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
“几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我正教她们规矩。”
强哥边奉承边向翠花姐使了个眼色。
被称作“翠花姐”的女人，目光在几个女孩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拿笔但迟迟没有签字的裴夏儿身上。
“我说我那大侄子厂长也真是的，也没见其他厂子招工要签这个玩意，说非得搞正规，规避什么法律风险。”
她这“大侄子厂长”一声托的特别高，生怕别人听不清。
“这不，一遇上什么事多的，什么文盲的害的解释拖慢速度！”
这个所谓的翠花姐看了看裴夏儿：“赶快的，她们不干有的是人干，强子，速度把按了指印的合同收上来！”
“是是是，翠花姐，这就办！”
张强一边低头哈腰一边扭头装作好心的给裴夏儿说：“她是制衣车间的李翠花主任，你别找事赶快签了，不然真没工可做了！”
翠花姐笑了，嘴角撇出一个轻蔑的弧度。
“现在的年轻人，书没读几年，心眼倒不少。”
王芸正打算继续劝说裴夏儿赶快把合同签了。
在张强分神去呵斥另一个女孩的瞬间，裴夏儿看准了他压着合同的手指间的缝隙。
就是现在！
她猛地伸手，指尖扣住合同边缘，手腕一抖，"唰"地一声，硬生生从一沓文件中抽了出来。
"既然是正规合同，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
"丑丫头，给脸不要脸，没看见李主任在这吗！
"强哥脸色铁青，蒲扇大的手掌就朝裴夏儿脸上挥来。
裴夏儿脚下错开半步，侧身一闪，那只手落了空。
也正因为他这个动作，拿着合同另一只手因为惯性没拿稳，合同掉在地上。
裴夏儿一个健步上前捡起一份合同，手指飞快翻动。
周围瞬间爆发出一阵抽气声。
"她疯了吗？
敢跟强哥抢东西！
""完了完了，这下肯定要挨揍......"王小芸吓得捂住嘴，其他几个女孩更是往后缩，生怕殃及池鱼。
但裴夏儿连眼皮都没抬，白纸黑字映入眼帘——强哥脸色大变，伸手就要来抢。
裴夏儿侧身躲过，飞快地翻到薪酬那一页。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岗位：车位，基础月薪：捌佰元整（￥800.00）不是六百。
是八百。
整整二百块的差价。
后面还有密密麻麻的诸如迟到、旷工罚款等条文。
王小芸和其他几个女孩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份合同。
强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当众扒光了衣服。
“你个死丫头！
谁让你抢的！”
他恼羞成怒，扬手就要打过来。
裴夏儿没躲，只是高举着那份合同，对着排着队的几十个工友。
“合同上写着八百，你凭什么只给我们六百？”
她的声音不大，但却引起了一阵骚动，似乎很多新来的女工都被告知工资是600一个月。
眼见张强被几个女孩质问一时间下不了台，李翠花跨步上前。
“小姑娘，火气不小啊。”
她走过来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点了点那份合同。
“八百，是给熟手的。
你们这些什么都不会的新人，也配拿八百？”
“前三个月是实习期，只发六百，这都是厂里的规矩。”
她转向强哥，语气变得刻薄。
“强子，你怎么办事的？
这种刺头也往厂里带？
我们这儿是工厂，不是善堂！”
强哥连忙点头哈腰。
“翠花姐说的是，是是是，我这就把她弄走！”
他恶狠狠地把身份证扔给裴夏儿几人。
“不想干就滚蛋！”
王小芸吓得快哭了，拉着裴夏儿的胳膊。
“夏儿，别说了，我们这么远来，没有工作我们怎么办啊…………”其他女孩也纷纷低下头，不敢出声。
滚？
滚回那个逼她辍学、把她当提款机的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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