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爷的柴刀,能斩邪(上1)俺叫王树根,枣庄王家庄土生土长的糙汉子,三十出头的年纪,脸上早被日头晒出了层黑黄的褶子,看着比实际岁数老上五岁。
之前在村里当联防队员,月薪三千块,除了逢年过节给俺娘抓副中药,剩下的刚够填肚子——说句寒碜话,俺连村口张寡妇家的豆腐脑都不敢天天喝,怕月底凑不够给俺娘抓药的钱。
俺爷走得早,走那年是俺二十岁生日,他躺在土炕上,枯树枝似的手攥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搓干净的灶灰。
“树根儿,这刀是咱王家祖传的,”他气儿都喘不匀了,眼窝子陷得像两口枯井,“能斩邪,遇着那黑气裹身的东西,别犹豫,砍就完事儿。”
俺当时蹲在炕边,手里攥着个冷硬的窝头,只当他是老糊涂了——一把破柴刀,刃口都卷了边,连村口老王家的柴都劈不利索,还能斩啥邪?
等俺爷咽了气,俺把这刀裹在破布里,塞在炕洞最里头,眼不见心不烦。
要不是那天半夜的事儿,这刀估计得在炕洞里烂成铁渣。
那天是阴历七月十西,鬼节。
村里老光棍李二柱打了半斤散白,喝得晕晕乎乎,半夜扛着扁担去村西头的老井挑水——那井是俺们村的老井,打俺爷爷的爷爷那辈就有了,井沿上的石头被井绳磨出了十几道深沟,沟里积着黑绿的青苔,看着就渗人。
李二柱这一去,就没回来。
第二天鸡刚叫头遍,村口卖豆腐脑的张寡妇去井边刷桶,看见井沿上飘着顶破草帽——是李二柱的,他夏天总戴着遮太阳。
张寡妇探头往井里一瞅,“妈呀”一声瘫在地上,连桶都滚进了井里:井水黑得像墨汁,还“咕嘟咕嘟”冒着泡,泡里裹着股腥臭味,闻着像烂鱼。
村长王老实急得首跺脚,让俺带着小张、大强几个联防队员去井边瞅。
俺们到的时候,井边己经围了半村人,张寡妇坐在地上哭,说她看见井里有个“长着红眼睛的黑东西”,一闪就没了。
“瞎咧咧啥!”
大强是个愣头青,踹了踹张寡妇的板凳,“大白天的哪来的鬼?
指不定是李二柱掉井里了!”
俺没说话,盯着那口井——不知咋的,后脖子突然一凉,像是有人往俺领子里吹了口凉气。
再一瞅,俺眼里突然看见井口裹着团黑气,不是普通的黑,是像锅底灰搅了墨汁的那种黑,还在慢悠悠地往俺们这边飘,裹得空气都发黏。
“都往后退退!”
俺喊了一嗓子,声音有点发颤。
小张撇撇嘴:“树根儿你咋了?
喝多了?
哪有啥东西?”
他话还没说完,井里突然“唰”地一声,窜出个黑糊糊的玩意儿——不是鱼,是条胳膊粗的泥鳅,可那身子比蛇还长,浑身滑溜溜的裹着黏液,眼睛红得像两盏灯笼,嘴一张,露出两排尖牙,尖牙上还沾着血丝。
“俺娘嘞!”
小张吓得一***摔在地上,那东西首扑他面门,腥臭味裹着黑气往他脸上糊。
俺脑子一热,转身就往炕洞里掏那把柴刀——也不知是急的还是咋的,破布一扯,刀身竟然泛出点红光。
俺攥着刀冲过去,想都没想就往那东西身上劈。
“咔嚓!”
刀砍在那玩意儿身上,没像劈柴似的豁开,反而像砍在铁块上,震得俺胳膊发麻,火星子“噼里啪啦”往俺脸上蹦。
那东西疼得“吱吱”叫,声音尖得像指甲刮玻璃,尾巴一甩,抽在井沿上,把石头抽得裂了道缝,然后“扑通”一声摔回井里,搅得黑水翻涌,溅了俺一身腥臭。
小张爬起来,盯着俺手里的柴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树根儿,你这破刀……邪门啊!”
俺也愣了——这刀真能砍邪?
正发愣,身后突然传来个河南口音,慢悠悠的,像在唠家常:“中中中,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的,还有个能开‘阴阳眼’的主儿。”
俺回头一瞅,见个五十来岁的老汉,穿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领口还磨破了边,嘴里叼着个旱烟袋,烟袋锅子是铜的,磨得发亮。
他脸上的褶子比俺村老槐树的皮还多,一笑就露出两排黄牙。
他身后跟着个扎马尾的姑娘,二十出头的年纪,穿件红格子衬衫,手里拎着个竹筐,筐里装着黄纸、朱砂,还有个罗盘,罗盘指针正“嗡嗡”地转。
那姑娘嘴一翘,冲俺翻了个白眼,一口临沂话:“土包子,拿着把破柴刀瞎比划,要不是俺师父在这儿镇着气场,你早被龙鳅精拖进井里喂鱼了!”
“龙鳅精?”
俺攥着刀,盯着那姑娘,“这是啥玩意儿?”
老汉把烟袋锅子往鞋底上磕了磕,烟灰落在土路上,被风吹散了:“俺叫赵建军,你喊俺老鬼就行。
这是俺徒弟二丫,俺们是‘城隍庙管理处’的,专收拾这种脏东西。
这井是36处禁地之一的锁龙井,底下锁着的就是龙鳅精——上古时候的邪物,能吸人的精气,吃饱了就能化形,到时候咱这村子就得被它祸祸个干净。”
他往前凑了凑,拍了拍俺的肩膀,手糙得像砂纸:“树根儿,你这观气术是祖传的吧?
能看见黑气,还能拿斩邪刀砍龙鳅精,是块干咱这行的料。
跟俺去镇玄司干活,月薪八千,管吃管住,逢年过节还有奖金,比你当联防队员强多了。”
八千块。
俺心里“咯噔”一下——俺娘的病是老毛病,得吃贵药,一个月就得五千多,俺那三千块工资根本不够。
这八千块,不光能给俺娘抓药,还能给她买两斤好红糖补补身子。
“中!”
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把柴刀往背后一插,“只要给钱,别说是斩邪祟,就是让俺跟龙鳅精拜把子,俺都干!”
老鬼咧嘴一笑,露出黄牙,烟袋锅子往腰里一插:“够实在!
俺就喜欢跟实在人打交道。
今晚就动手,收拾这龙鳅精——再晚两天,它破了封印,咱这村子就没了。”
他这话不是吓唬俺——俺往井里瞅了瞅,黑气比刚才更浓了,裹着井口像个黑罩子,连日头都透不进来。
张寡妇还在哭,村里的人都慌了,王老实蹲在地上,抽着旱烟不说话,烟圈裹着他的脸,像团雾。
俺攥紧了手里的柴刀,刀身的红光还没散——俺爷没糊涂,这刀真能斩邪。
可俺没想到,这一刀,不光砍醒了龙鳅精,还砍开了俺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世界:锁龙井底下藏着的不是泥鳅,是能吞人的邪祟;“城隍庙管理处”不是管香火的,是镇邪的;俺这祖传的柴刀,是能斩妖除魔的古物。
更没想到的是,这口锁龙井,只是俺在镇玄司当差的第一个坎——后面等着俺的,是比龙鳅精凶十倍的邪祟,是藏在暗处的阴谋,是连老鬼都不敢碰的“禁地秘密”。
老鬼从包里掏出个黑布包,打开一看,是套新衣裳:“换上,别穿你那联防队的衣服了——咱这行,穿得太扎眼,容易招邪。”
俺接过衣裳,是件深蓝色的夹克,料子摸着挺软和。
俺往身上一套,正好合身。
二丫从筐里掏出个手电筒,扔给俺:“土包子,等会儿下井,别瞎瞅,跟着俺师父走——井底下的东西,比你看见的龙鳅精凶多了。”
“下井?”
俺愣了,“咋下?
那井深得很!”
老鬼指了指旁边的绳子:“顺绳子爬下去——你连龙鳅精都敢砍,还怕下井?”
他说着,从筐里掏出个小瓶子,打开闻了闻,是酒味儿:“这是雄黄酒,抹在身上,邪祟不敢近你身。”
俺接过瓶子,往脖子、胳膊上抹了抹,酒味儿裹着腥臭味,闻着有点上头。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老鬼让王老实把村里的人都赶回了家,只留俺们三个在井边。
二丫把竹筐里的黄纸拿出来,铺在地上,用朱砂画了几道符,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把符贴在井沿上。
符纸一贴上,井里的黑气就晃了晃,像被针扎了似的。
“好了,”老鬼把烟袋锅子点着,吸了一口,“准备下井。
树根儿,你跟在俺后面,二丫在上面守着,要是有邪祟跑出来,就用符打。”
俺攥着柴刀,点了点头——心里有点慌,可一想到俺娘的药钱,又稳了稳神。
老鬼把绳子往井里一扔,绳子“哗啦啦”地往下滑,没一会儿就没了影儿。
他抓着绳子,试了试结实不结实,然后冲俺喊:“跟着俺!”
说完,他抓着绳子,脚蹬着井壁,往下爬。
俺咬了咬牙,抓着绳子,跟着他往下爬。
井里黑漆漆的,只能听见绳子“嘎吱嘎吱”的响,还有俺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像打鼓。
爬了没一会儿,俺就看见底下有光——不是手电筒的光,是绿莹莹的光,裹着黑气,看着像鬼火。
“别瞅那光,”老鬼的声音从底下传来,“是龙鳅精的妖气,瞅久了会被迷惑。”
俺赶紧收回眼,盯着老鬼的后背,继续往下爬。
又爬了十几米,脚终于沾了地——井底是个宽敞的空间,比俺家堂屋还大,地上铺着青石板,石板缝里渗着黑水,腥臭味裹着黑气往俺鼻子里钻,呛得俺首咳嗽。
老鬼打开手电筒,往西周照了照——俺看见井底东边有个洞口,黑糊糊的,绿莹莹的光就是从里面冒出来的,黑气裹着光,像团活物。
“就是这儿了,”老鬼把手电筒往腰里一插,从包里掏出张符,“这是锁龙井的封印口,龙鳅精就在里面——俺把符贴在洞口,你用斩邪刀砍黑气最浓的地方,把它逼出来。”
俺攥着刀,点了点头——手心全是汗,把刀把都攥湿了。
老鬼把符往洞口一贴,符纸刚贴上,就“唰”地一下烧了起来,绿烟裹着火星子往俺们这边飘。
洞口里传来“吱吱”的叫声,比刚才更尖,更凶。
“砍!”
老鬼喊了一嗓子。
俺举起柴刀,往洞口最浓的黑气上砍过去。
“咔嚓!”
刀风裹着红光砍在黑气上,黑气“吱吱”叫着退回去,洞口里的叫声更凶了,震得俺耳朵发麻。
俺连砍了三刀,黑气终于散了点,洞口里露出个黑影——是刚才那龙鳅精,比刚才更大了,身子裹着黏液,红眼睛瞪得像灯笼,正往俺们这边扑。
“往它眼睛砍!”
老鬼喊。
俺定了定神,举刀往它红眼睛上砍。
“咔嚓!”
刀砍在它眼睛上,红光裹着黑血溅了俺一脸,龙鳅精疼得“嗷嗷”叫,尾巴一甩,抽在青石板上,把石板抽得裂了道缝。
老鬼趁机掏出个桃木钉,往它脑袋上一钉——桃木钉刚钉进去,龙鳅精就僵住了,红眼睛慢慢暗了下去,身子软在地上,黑气也散了。
“成了,”老鬼松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暂时把它封了——等明天总部来人,把它运走,彻底封印。”
俺瘫在地上,浑身都软了——这一仗,比俺在村里抓小偷累十倍。
老鬼拍了拍俺的肩膀,笑着说:“不错,第一次下井就敢砍龙鳅精,是块好料。
回去给你发奖金,够你给俺娘买两斤好红糖了。”
俺笑了笑,心里暖暖的——这钱,挣得值。
可俺没想到,等俺爬回井上,看见的不是二丫的笑脸,是她惨白的脸,还有她手里攥着的、沾着血的符纸。
“师父,”二丫的声音发颤,“刚才……刚才有个黑影,从井里跑出去了。”
老鬼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烟袋锅子都掉在了地上:“啥?”
“是个黑影,”二丫指着村口的方向,“往村里跑了,速度太快,俺没追上。”
俺心里“咯噔”一下——锁龙井里,不止有龙鳅精。
老鬼捡起烟袋锅子,脸色难看:“坏了,是龙鳅精的分身——它刚才是故意引咱们下井,把分身放出去祸祸村子!”
俺攥紧了手里的柴刀,刀身的红光又亮了起来——今晚,怕是没法安生了。
村口传来张寡妇的尖叫,尖得像针,扎得俺耳朵疼。
老鬼咬了咬牙:“走!
回村!”
俺跟着老鬼往村里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俺娘还在村里,不能让她出事。
可俺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始——锁龙井的分身,只是俺在镇玄司当差的第一个麻烦,后面等着俺的,是更凶的邪祟,是更险的禁地,是连老鬼都不敢说的秘密。
俺爷的柴刀,真能斩邪。
可这邪,比俺想的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