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莫里斯如同上一次一样，准时出现在门外昏暗的光线里。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风衣和宽檐礼帽，姿态从容，仿佛只是散步归来。
他的目光一落在林凡戴着指环的右手上，嘴角便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看来，你和‘茧’相处得不错。”
莫里斯步入屋内，语气笃定，仿佛能首接洞悉林凡这三天的每一个变化。
他脱下外套，熟练地挂好，目光扫过林凡的脸，“气色比上次好多了。
感知到世界的另一面了？”
林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疑虑，点了点头。
“它……改变了我的每一天。”
他抬起手，展示着指环，“夜晚不再难以忍受，我甚至能‘看到’那些逸散的时间能量，像彩色的沙尘。”
“很好。”
莫里斯轻轻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欣赏，“这说明你的天赋正在被唤醒，‘茧’与生物电场的融合速度比我预期的要快。”
他走到沙发前坐下，皮箱轻轻放在身边，但没有立刻打开。
“那么，告诉我，这三天里，有什么特别在意，或是困扰你的事？”
林凡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流浪汉的身影，以及“时之茧”对那深灰色时间能量的强烈反应。
他详细描述了那时的情景，包括指环传来的灼热感、流浪汉突然的警觉，以及自己内心那份无法言喻的沉重抗拒。
莫里斯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手指轻敲着膝盖。
“你很敏锐，林凡先生。”
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而且保留了宝贵的同理心。
这样的特质很重要，在捕时者的道路上，过于贪婪和麻木，往往比能力不足更为致命。”
他微微前倾，继续解释：“你遇到的情况，涉及到时之沙的‘纯度’与‘情绪负载’的问题。
普通的、短暂的情绪波动所生成的时之沙，如同清水，易于吸收，几乎无害。
但像那个流浪汉，长期处于极端困境中的人，他的时间几乎被绝望与麻木这种强烈而单一的情绪‘浸染’了。
这类时之沙，能量密度极高，但同时充满了沉重的‘情绪毒素’。”
“情绪毒素？”
林凡有些疑惑。
“可以这样理解。”
莫里斯淡淡地说，“大量吸收这种高负载的时之沙，就像饮鸩止渴。
它确实能迅速增强‘时之茧’的能量储备，但同时，负面情绪也会侵蚀你的精神，影响你的判断，甚至扭曲你的性格。
一个合格的捕时者，必须学会分辨与过滤，知道哪些‘沙’可以取，哪些‘沙’必须谨慎对待，甚至避而远之。”
莫里斯的声音带着一丝告诫的意味：“尤其是那些带有强烈执念、怨恨，或是彻底绝望色彩的时间碎片，它们有时甚至会产生某种……微弱的自我意识残留，异常棘手。”
林凡心中一凛。
微弱的自我意识残留？
这一切听起来更为诡异且危险。
他意识到，收集时间并非单纯的拾荒，甚至像是在情绪的雷区中穿行。
“那……如果我不小心吸收了这种……”林凡有些后怕地问。
“少量无妨，”莫里斯摆了摆手，“‘时之茧’本身具备基础的净化能力，你的精神意志也是屏障之一。
但切记，避免主动、大量地汲取。
我们是时间的编织者，而非情绪的垃圾桶。
我们的目标是维持时间流的清澈与平衡，而非将自己变成负面情绪的载体。”
莫里斯打开皮箱，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结构更精巧的装置。
它像是微型沙漏与罗盘的结合体，中心是一个悬浮的透明水晶棱镜，周围环绕着几圈刻满奇异符号的银环。
“这是‘时感透镜’。”
莫里斯将它递给林凡，“它能帮助你更清晰地‘看’到时之沙的属性和流向，辅助你进行分辨和引导。
试着用它观察你房间里的时间流。”
林凡接过“时感透镜”，触感温润，学着莫里斯的样子将其举到眼前，透过水晶棱镜望去。
景象瞬间改变。
不再是熟悉的客厅，而是无数细微流动的光线构成的网络。
这些光线颜色各异，明暗不同，代表着不同“质地”的时间流。
他能看到从自己身上，以及房间的各个物件上，逸散出各种颜色的光点（时之沙），大部分是柔和的白色或浅黄色，代表着平静的思绪和物品残留的日常时间印记。
他移动透镜，朝窗外看去。
城市的时间流庞大而混沌，无数色彩混杂，仿佛一条奔腾的浑浊光之河。
而在那河流之下，他似乎能感受到一些更深沉、更缓慢的“暗流”。
“注意到那些隐藏在主流之下的‘暗流’了吗？”
莫里斯的声音适时响起，“那是城市记忆的沉淀，是无数过往时光压缩形成的‘时间岩层’。
通常来说，它们稳定而惰性，但偶尔，某些强烈的集体记忆或历史事件留下的印记，会像休眠的火山一样，在特定条件下活跃，影响表层的时流。
这些是你需要学习感知的宏观结构。”
林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透镜转向莫里斯。
他惊讶地发现，莫里斯周围的时间场呈现出一种极其稳定、内敛的银白色光晕，几乎没有任何杂乱的能量逸散。
他仿佛一个精密的时间控制器，所有能量都收敛在体内，只有在需要时才流转。
“不用惊讶。”
莫里斯淡淡说道，“这是常年练习和控制的结果。”
他站起身，目光如利剑般锐利，“现在，收起透镜，尝试不依赖外物，仅凭你手指上的‘茧’，去捕捉一缕飘散在空气中的时之沙，并尝试用意念，引导它的飘落方向。”
林凡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全力激发“时之茧”的感知。
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漂浮的微小光点。
他锁定了一缕从他刚才阅读的书本上逸出的，带着淡淡知识芬芳的浅蓝色时之沙。
集中精神，想象着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托住那缕光点，向旁边引导。
起初毫无反应，那缕光点依旧按照固有轨迹飘散。
但林凡没有放弃，持续集中意念，感受“时之茧”传来的微弱共鸣。
终于，那缕浅蓝色的光点，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向着林凡意念引导的方向，飘移了大约一厘米，然后才缓缓消散。
成功了！
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这意味着他确实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初步影响无主的时之沙！
林凡睁开眼，眼中充满了兴奋的光芒。
莫里斯赞许地点点头：“不错。
这就是‘织时’的雏形——用意念引导时间能量。
从影响微尘开始，到未来或许能编织风暴。”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但记住，林凡，每一次对时间线的干预，无论多么微小，都可能产生涟漪效应。
我们行事必须遵循古老的准则，尽量只做‘修复’和‘引导’，避免首接、粗暴的‘篡改’。
有些边界，一旦跨越，付出的代价可能远超你的想象。”
“代价？
什么样的代价？”
林凡追问。
莫里斯的目光变得深邃：“轻则自身时间紊乱，陷入时感错乱的迷宫；重则……可能引来‘时间本身’的排斥，或者，某些游荡在时间缝隙中的、以混乱为食的‘东西’的注意。”
他没有具体说明那“东西”是什么，但语气中的凝重让林凡心头一紧。
“另外，”莫里斯似乎不经意地补充道，手指轻拂过皮箱里一个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格子，“组织内部，对于如何‘使用’时间，也并非铁板一块。
有些元老认为我们应该更……积极地介入历史。
这种理念分歧，在最近几年尤为明显。
你以后会慢慢了解。”
林凡默默记下了这些话。
代价、游荡的“东西”、组织内部的分歧……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也更危险。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莫里斯开始系统地教导林凡关于时之沙的基础知识：不同颜色对应的大致情绪属性，如何通过“时之茧”更高效地吸收和储存纯净的能量，以及一些最基本的精神集中技巧，用于增强对时间能量的感知和控制力。
林凡如饥似渴地学习着，每一个新发现都让他激动不己。
他感觉自己正在打开一扇通往宇宙终极奥秘的大门。
课程接近尾声时，莫里斯看了一眼窗外依旧沉沉的夜色，说道：“你的进步很快。
下一次，我将教你如何利用储存的时之沙，施展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织时术’——创造一个持续数秒的微型时间缓速区域。”
林凡心中充满了期待。
莫里斯起身准备离开，在走到门口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林凡，状似随意地问道：“对了，你这几天，在感知时间流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别‘尖锐’、不和谐的，或者感觉像是‘噪音’一样的波动？
尤其是在你尝试深度感知城市时间暗流的时候？”
林凡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至少我没有明确注意到。”
“没有就好。”
莫里斯点了点头，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神，“只是最近，一些边缘地带的时流监测点，反馈有些微异常的‘杂波’。
可能是自然波动，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保持警惕总是好的。”
说完，他转身融入走廊的黑暗，脚步声渐行渐远。
林凡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中回味着莫里斯最后的话语。
异常的“杂波”？
“别的什么”？
他抬起手，看着食指上那枚仿佛呼吸般微微脉动的“时之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