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的喝问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潭，驿站里瞬间鸦雀无声，只有院角老槐树的叶子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透着股说不出的寒意。
苏景然没动，目光却在为首那黑衣人腰间的狼头刺青上打了个转——那刺青用的是西域染料，颜色深紫，狼眼处还嵌着一点银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是安禄山麾下“曳落河”死士的标记。
他心里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反问：“你们是谁？
深夜闯驿，有何凭据？”
为首的黑衣人约莫三十岁，脸上一道刀疤从眼角斜划到下颌，显得格外狰狞。
他瞥了眼地上的赵全，又瞪着苏景然：“我们是岭南节度使府的人，奉杨相之命，接应荔枝押运队。
你又是哪来的野路子，敢管朝廷的事？”
“杨相？”
苏景然挑了挑眉，故意拖长了语调，“杨国忠杨相？
可我怎么听说，岭南荔枝押运，归内侍省管，啥时候轮到杨相的人来接应了？”
刀疤脸被问得一噎，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硬气起来：“少废话！
我看你形迹可疑，说不定就是害死赵押官的凶手！
兄弟们，把他拿下！”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两个黑衣人就抽出腰间的弯刀，朝着苏景然扑了过来。
刀锋带着风声，首劈苏景然的面门，显然是下了死手。
苏景然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刀锋，同时脚下一扫，绊倒了左边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哎哟”一声摔在地上，还没爬起来，就被李嗣昇从身后一脚踩住了后背，动弹不得。
右边的黑衣人见状，挥刀又砍，苏景然弯腰躲过，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只听“咔嚓”一声，黑衣人痛呼出声，弯刀“当啷”落地。
刀疤脸没想到这两个看着不起眼的人这么能打，心里发慌，转身就要跑。
李嗣昇眼疾手快，甩出腰间的铁链，“哗啦”一声缠住了他的脚踝，猛地一拽，刀疤脸“扑通”摔了个狗吃屎，额头撞在青石板上，渗出了血。
“说！
你们到底是谁的人？
为什么要杀赵全？”
李嗣昇踩着刀疤脸的后背，声音像淬了冰。
刀疤脸咬着牙，不肯说话。
苏景然蹲下身，伸手扯下他腰间的一个布袋，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包青黑色的粉末，和之前在腐荔里发现的药丸颜色一致。
他捏起一点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皱了起来：“这是西域的‘毒砂’，遇糖即融，无色无味，中毒者七窍流血，死状与赵全一模一样。”
刀疤脸脸色骤变，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驿站外又传来一阵马蹄声，这次的马蹄声比之前更密集，像是来了不少人。
苏景然示意李嗣昇看好黑衣人，自己走到院门口，借着月光一看，只见一队骑兵正朝着驿站赶来，为首的人身穿紫色官袍，腰间佩着金鱼符，正是杨国忠的外甥，监察御史崔成。
崔成一进驿站，就看到地上被绑着的三个黑衣人，还有赵全的尸体，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苏景然！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扣押朝廷命官！”
苏景然冷笑一声：“崔御史，这些人腰间带着狼头刺青，怀里揣着西域毒砂，刚才还想杀人灭口，你说他们是朝廷命官？
我看，是你杨相府的‘私兵’吧？”
崔成被噎了一下，随即又摆出官威：“胡说八道！
这些都是我派去接应荔枝的护卫，身上的刺青不过是个人喜好。
倒是你，苏景然，你一个被罢官的废人，凭什么在这里查案？”
“凭这个。”
苏景然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高”字。
崔成看到令牌，脸色瞬间变了——这是高力士的贴身令牌，持有此令牌者，可代高公公行事。
他没想到苏景然竟有这层关系，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苏景然收起令牌，目光锐利地看着崔成：“崔御史，赵押官中了西域毒砂而死，现场发现的毒砂与这些黑衣人身上的一致。
我怀疑，这背后牵扯到贡品安全，甚至可能危及贵妃娘娘的安危。
你若是想插手，不妨随我一起回长安，当着高公公和陛下的面，把事情说清楚。”
崔成心里咯噔一下——他这次来，本是奉杨国忠之命，看看荔枝案的情况，若是事情败露，别说他，就连杨国忠也脱不了干系。
他强装镇定：“苏大人说笑了，我不过是路过此地，既然有高公公的令牌，那此案就交由苏大人处置，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转身就想走。
“崔御史留步。”
苏景然叫住他，指了指地上的刀疤脸，“这些人，我要带回长安审问，还请崔御史行个方便。”
崔成咬了咬牙，狠狠瞪了刀疤脸一眼，转身带着手下匆匆离开了驿站。
看着崔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李嗣昇呸了一声：“这姓崔的，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要不要我去追？”
“不用。”
苏景然摇了摇头，“他跑不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审审这几个黑衣人，看看他们到底是谁的人，为什么要在荔枝里下毒。”
他走到刀疤脸面前，蹲下身，目光平静却带着压迫感：“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
是安禄山，还是杨国忠？”
刀疤脸看着苏景然的眼睛，像是被他的目光穿透了内心，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说……我说……我们是安禄山大人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