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皇家猎场,层林尽染,鎏金叠翠。
每年的秋猎是大庸王朝最隆重的盛事之一,王公贵胄、世家子弟齐聚于此。
今年与往年不同,看台上多了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婉宁公主沈洛凝。
她端坐在金丝楠木雕花的座椅上,一身绯红色骑射服衬得肌肤胜雪,墨玉般的青丝仅用一支简单的白玉簪挽起,却比满座珠光宝气的闺秀更加夺目。
场下,年轻的世家子弟们正在比试箭术,骏马嘶鸣,箭矢破空,她却意兴阑珊,目光时不时掠过那些兴致勃勃的贵女,最终,定格在左相府千金杨真真的身上。
杨真真今日打扮得格外用心,一袭烟霞色罗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蝶恋花图案,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她正与几个交好的小姐妹说笑,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看台最高处的那抹绯红,眼底深处是掩饰不住的嫉妒。
沈洛凝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杨真真,左相杨甫的掌上明珠,京城有名的才女,却也是个被宠坏了的娇娇女。
她嫉妒沈洛凝的公主尊位,嫉妒她的容貌,更嫉妒她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所有人的瞩目。
可她不知道,她那位看似忠君爱国的父亲,那些见不得光的密信,早己被沈洛凝掌握。
今日即便杨真真不来招惹,沈洛凝也正准备寻个机会“偶遇”她,探探这位相府千金的口风。
正思忖间,杨真真竟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甜美笑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臣女杨真真,给公主殿下请安。
殿下今日也来观看秋猎,真是让这猎场蓬荜生辉呢。”
沈洛凝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杨小姐不必多礼。”
杨真真起身,亲热地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殿下,这男子们比试射箭、搏杀野兽,虽精彩却血腥了些。
我们女儿家待在这里也无趣,不如去后山走走?
听闻后山深处灵气氤氲,生有不少奇花异草,甚至还有能延年益寿的赤色灵芝。
臣女早就想去见识一番,只是一个人不敢深入,不知殿下可否赏脸,一同前往?”
沈洛凝心中冷笑,果然来了。
后山地形复杂,人迹罕至,杨真真此刻相邀,必然没安好心。
但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哦?
赤色灵芝?
本宫倒也曾在医书上见过记载。
既然杨小姐盛情相邀,那便一同去看看吧。”
她正愁没机会套话,这倒是个送上门来的契机。
她倒要看看,这位杨小姐是真不知她父亲的那些勾当,还是心思深沉的同谋。
见公主应允,杨真真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笑容愈发甜美:“太好了,有殿下相伴,臣女就什么都不怕了。”
两人各怀心思,带着各自的贴身侍女,在一队侍卫的远远跟随下,向后山走去。
秋日的后山,别有一番景致。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落叶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间或有不知名的野果散发出淡淡的甜香。
一路上,杨真真显得兴致勃勃,不时指着一些奇特的植物向沈洛凝介绍,言语间满是讨好。
沈洛凝则不动声色,偶尔附和几句,话锋却时不时巧妙地带到朝堂局势或是各家府邸的轶事上。
“杨小姐博闻强识,连这些偏门草药都认得,想必左相大人平日里对子女的教导极为用心吧?”
沈洛凝随手拨开一丛灌木,状似无意地问道。
杨真真笑道:“父亲公务繁忙,但闲暇时确实会考校我们兄妹的功课,常说读书明理,方能持身立正。”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俨然一副忠臣孝女的姿态。
“哦?
持身立正……”沈洛凝咀嚼着这西个字,语气微凉,“听闻近来朝中颇有些不平静,似有暗流涌动,杨小姐在府中,可曾听左相大人提起过什么?”
杨真真脸上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僵硬,随即若无其事地摘下一朵淡紫色的野花,把玩着:“朝堂大事,父亲从不与我们后宅女流提及。
公主也知道,我平日里就爱些诗词歌赋、花花草草,对那些烦心事实在是不通。”
沈洛凝看着她那副纯真无邪的模样,心中疑虑更深。
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伪装得太好?
几次三番试探,杨真真要么巧妙避开,要么就用类似的话搪塞过去,竟让沈洛凝摸不到半点实质性的东西。
她心中渐渐有些不耐,与这般心思难测的人虚与委蛇,实在耗费精神。
眼见日头渐高,林间光线也开始变得幽暗,沈洛凝便生了离去之意。
“时候不早,这灵芝看来是无缘得见了,我们回去吧。”
沈洛凝停下脚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杨真真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急忙道:“殿下且慢!
或许……或许再往前走走就能找到了呢?”
她眼神游移,似乎在极力拖延时间。
沈洛凝心中警铃微作,态度却越发坚决:“不必了,本宫累了。”
见公主去意己决,杨真真咬了咬唇,脸上忽然露出些许窘迫和难为情,她捂住腹部,细声细气地说:“公主……臣女……臣女忽然觉得腹中有些不适,想……想去方便一下。
这林深叶茂的,臣女一个人害怕,能否请殿下在此稍候片刻?
臣女去去就回。”
沈洛凝蹙眉看着她。
明知她可能是在耍花样,但看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若断然拒绝,倒显得自己这个公主不近人情。
她沉吟片刻,终究点了点头:“快去快回。”
“多谢殿下!”
杨真真如蒙大赦,连忙带着自己的侍女,匆匆往旁边一处更为茂密的灌木丛后走去。
沈洛凝站在原地,示意自己的侍女稍安勿躁。
林间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和偶尔几声鸟鸣。
时间一点点过去,却迟迟不见杨真***仆的身影。
等待让人心焦,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沈洛凝心中逐渐蔓延。
她开始仔细回想从杨真真邀约到现在的每一个细节,那过分热情的笑容,那刻意拖延的举止,还有此刻异常的消失……不能再等下去了!
沈洛凝果断转身,对侍女道:“我们走!”
然而,就在她话音刚落的刹那,侧后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是杨真真的声音!
沈洛凝脚步一顿,霍然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虽然厌恶杨真真,但若她真在此地出事,自己这个一同前来的公主也难辞其咎,而且……这声尖叫,听起来不似作伪。
是意外,还是……阴谋的一部分?
仅仅犹豫了一瞬,沈洛凝还是决定过去查看究竟。
她示意侍卫提高警惕,自己则带着侍女,小心翼翼地向那片灌木丛靠近。
就在她拨开层层枝叶,试图看清后方情况的瞬间,脑后猛地传来一阵恶风!
“唔!”
她甚至来不及呼救,一只粗糙的大手就从后面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一股刺鼻的异味涌入鼻腔,让她瞬间头晕目眩。
紧接着,一条麻袋兜头罩下,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她奋力挣扎,但手脚很快被人利落地捆住,对方力气极大,动作熟练老道,显然是做惯了这种勾当。
她感觉到自己被迅速抬了起来,颠簸着移动。
耳边是急促的脚步声和风吹过树林的呼啸,期间似乎还隐约听到侍女惊慌的哭喊和侍卫的怒斥声,但很快就变得遥远、模糊,最终彻底消失。
她心中一片冰冷,完了,中计了!
杨真真那声尖叫,根本就是引她过去的诱饵!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终于停止。
她被粗暴地扔在了地上,坚硬的地面撞得她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
头上的麻袋被扯开,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眯起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废弃己久的破旧木屋。
屋内蛛网遍布,尘土堆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木材腐朽和霉烂混合的难闻气味。
几缕残阳从破损的窗棂和墙壁的裂缝间透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诡异的光斑。
她被捆得结结实实,扔在角落里。
木屋门口,站着两个蒙面的黑衣壮汉,眼神凶戾,正冷冷地盯着她。
沈洛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下心中的恐惧和愤怒,迅速分析着眼前的处境。
是谁?
是杨真***导的这一切?
她有那么大的胆子和一个公主撕破脸吗?
还是……她背后那位权倾朝野的左相父亲,终于要对自己这个可能窥破他秘密的公主下手了?
幽暗的森林小屋里,公主的身影在尘埃中显得格外单薄,那双原本清冷明亮的眼眸里,此刻却翻涌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锐利。
她知道,真正的危险,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她的复仇之路,也在这一刻,被迫踏入了最凶险莫测的一段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