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台的晨雾尚未散尽，带着霜气的风卷着枯草碎屑，在石阶间打着旋。
纪清念是被一阵淡淡的药香唤醒的，她猛地睁开眼，冰魄剑己下意识地握在手中，周身寒息骤然凝聚，却在触到肩头温热的触感时，动作顿了顿。
那件素色披风依旧裹在身上，沾染了夜露，却仍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暖意。
苏晚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台上，身前支着一个小小的三足铜炉，炉中燃着细碎的银骨炭，上面架着的陶壶正冒着袅袅热气，药香便是从壶中散逸开来的。
“你醒了？”
苏晚听到动静，转头看来，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欣喜，没有过分的热络，也没有被防备的窘迫。
她起身走到纪清念面前，手里端着一个粗瓷碗，碗中盛着浅褐色的药汁，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我寻了些止血生肌的草药，煮了一碗药，你趁热喝吧。”
纪清念握着剑柄的手指紧了紧，眼底的冷意未消，却没有像昨夜那般动辄恶语相向。
她盯着那碗药汁，鼻尖萦绕的药香纯粹干净，没有丝毫淬毒的腥气，可多年的戒备早己刻入骨髓，让她无法轻易卸下防备：“你不怕我杀了你？”
苏晚闻言，轻轻笑了笑，眉眼弯成两道柔和的弧：“我若怕，昨夜便不会留下来了。”
她将药碗递到纪清念面前，指尖稳稳的，没有一丝颤抖。
“这药药性温和，不会与你体内的寒息相冲，反而能护着你的经脉，免得伤势拖重了。”
纪清念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眼底坦荡的真诚，看着她指尖因握着热碗而泛起的淡淡红痕。
昨夜她那般凶戾，甚至推搡过她，可眼前的人，却像是全然不在意，依旧固执地对她好。
这股执拗的温柔，让她冰封的心湖，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她没有接药碗，却缓缓松开了紧握的剑柄，冰魄剑上的寒棱渐渐消融。
苏晚见状，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她没有强求，只是将药碗放在纪清念身侧的石阶上，又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软布，蘸了些陶壶里的温水，递了过去。
“先擦擦脸吧，血污黏在皮肤上，会不舒服的。”
纪清念的目光落在那块浸了温水的软布上，布帛柔软，还带着温热的触感。
自宗门覆灭后，她便再也没有这般细致地打理过自己，终日与血污、尘土为伴，早己忘了温暖是什么滋味。
她犹豫了片刻，终是伸手接过了软布。
温水的暖意透过布帛传到脸上，轻轻擦拭着干涸的血渍，带来一种久违的舒适。
纪清念动作生涩地擦拭着，耳尖却不自觉地泛起了一丝薄红。
苏晚没有打扰她，只是转身回到铜炉边，安静地添着炭，火光映在她素白的衣裙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待纪清念擦拭完毕，那碗药汁的温度恰好变得温热适口。
苏晚适时地开口：“药该喝了，凉了便没效果了。”
这次，纪清念没有犹豫，抬手端起药碗，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
药味微苦，却带着一丝回甘，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缓缓滋养着她受损的经脉，与她体内的冰灵根气息渐渐相融，竟没有半分排斥。
“这药……”纪清念有些意外，她的冰灵根极为特殊，寻常药物极易与之相冲，轻则无效，重则加重伤势。
“我略懂些药理，知道冰灵根的特性，特意选了温性却不燥烈的草药。”
苏晚解释道，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你安心休养，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可果腹的野果。”
苏晚转身离开时，脚步依旧轻柔，没有丝毫防备。
纪清念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软布的温热与药碗的触感。
她抬手摸了摸肩上的披风，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竟驱散了几分诛仙台的刺骨寒意。
不多时，苏晚提着一小袋野果回来，果实饱满，带着晨露的清甜。
她将野果放在纪清念面前，笑着说：“这果子无毒，我尝过了，很甜。”
纪清念拿起一颗野果，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化开，冲淡了药味的苦涩。
她沉默地吃着，苏晚也不说话，只是坐在一旁，安静地陪着她，偶尔抬手拂去落在她肩头的草屑。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诛仙台的石阶上，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纪清念看着身旁安静温柔的苏晚，看着她被阳光映得透亮的发梢，心底那道冰封的防线，似乎在这无声的陪伴与细致的照料中，悄悄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没有说谢谢，只是在苏晚再次伸手想拂去她发间草屑时，没有躲开。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丝温热的触感传来，纪清念的心跳微微一滞，却没有像昨夜那般抗拒，只是任由苏晚的指尖轻轻掠过她的发梢。
寒骨虽未全融，但那一点点悄然滋生的暖意，却如同春日破冰的溪流，在她早己荒芜的心底，静静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