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徐山市云牙镇木溪村,林家老屋的院子里。
“老天爷啊!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生了这么个白眼狼儿子,娶了媳妇就生了丫头片子,天天不着家,一回来就撺掇着老二跟我抬杠!
他爸啊,你看看你走了以后,你这儿子是怎么作践我的?
我还不如跟你一起走了干净!”
林老太坐在门槛上,一手拍着大腿,一手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哭嚎声响彻了整个院子。
这事倒是不稀奇,每月城里机械厂发工资,林家都得闹这么一场,这天热的众人都懒得来看,林老太这大嗓门在自家门口就能听着动静。
林家大儿媳妇葛春兰站在一旁,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脸上堆着笑,话里却绵里带着针。
“妈,您消消气。
老二不是这样的人,他平时最孝顺了,指不定是被谁背后撺掇的。”
话里的 “谁” 字咬得格外重,眼睛还瞟了瞟站在对面的许双惠。
林二海站在院子中央,脸涨得通红。
他看看哭天抢地的老娘,又看看一脸怒容的媳妇,嘴唇嗫嚅了半天,只憋出一句 “妈……”,剩下的话全堵在喉咙里。
许双惠眼眶憋得通红,手死死地攥着衣角,忍住想要和这一家子拼命的冲动。
刚才女儿乔乔被林家大房家的林耀祖推倒在门槛上,人当场晕了过去,她跑去地里叫林二海想让他背女儿送医院,结果一回来就被林老太拦在门外。
现在林耀祖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被林老太藏到了哪里,还是自己看情况不好跑了。
想到这,许双惠狠狠地盯着林家这一群人,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压在胸口,起伏得厉害。
她本来就不是个擅长吵架的性子,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哑着嗓子喊了声。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她转头看向林二海,声音里忍不住带上哭腔。
“林二海!
我们乔乔还在屋里躺着呢!
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么欺负我们娘俩?”
一提女儿,往日里木讷的汉子,此刻声音竟也带着几分豁出去的坚持。
“妈!
你先让让!
我听着乔乔在屋里怎么一点声儿都没有?
是不是出事了?
我得先带她去医院!”
林二海说着就要往屋里冲,乔老太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她坐在门槛上,死死拽住林二海的腿。
“一个丫头片子磕一下怎么了?
以前耀祖摔破头都没这么金贵!
你今天敢踏进这个门试试!”
屋里,林乔乔是被这阵撕扯声惊醒的。
她费力地睁开眼,后脑处传来一阵钝痛。
外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她撑着炕沿缓缓坐起身,目光扫过西周。
她现在正在一个铺着粗布褥子的土炕上,炕头的不远处桌椅腿上缠着几圈布条,墙角立着一个旧衣柜。
这间屋子不大,土墙上糊着的旧报纸己经被烟熏得发黄脱落。
林乔乔将视线放在桌上的那个竹编外皮的暖水壶上,是那种很有年代感的老物件了,仔细闻了闻空气里是那种常年见不到光的潮湿的霉味。
这不是她的出租屋,意识到这一点后林乔乔第一反应就是找手机,可惜伸手摸了个空。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看到了自己被辞退的 N+1 补偿金到账的消息,之后心脏突然一阵剧痛……她转头视线落在自己抬起的胳膊上,上面还带着些擦伤,但手腕处明显没有她常年敲代码时磨出薄茧,这不是她的身体。
这时感觉后脑一阵疼痛,林乔乔条件反射地抬手摸向后脑,上面好像是血凝结的硬块,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外面的吵闹还在继续,林二海的声音带着急得发颤的哭腔。
“妈!
乔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
林乔乔听到了外面喊着她名字的声音,看着脑海里一幕幕闪过的记忆。
她这是…… 穿越了?
而且还穿成了个软包子!
一个十八岁成年人还能被林耀祖这个八岁小胖墩推倒,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门槛上当场没了气息的软包子。
想起前世自己也是这么生窝囊气把自己给气死的,林乔乔咬着牙站起身,扶着土墙,一步一步往外挪。
后脑的钝痛随着动作一阵阵袭来,让她的表情显得狰狞,却也没让她停下脚步。
刚走到正屋门口,屋外的光线刺得她下意识眯起眼。
院子里的争吵声也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过来。
“你,你怎么......”林老太猛地从门槛上窜起来,看到林乔乔躲避阳光的动作,慌里慌张地躲到林二海身后,只敢探出半个脑袋,眼神里又惊又怕地打量着林乔乔,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她的亲孙女,而是索命的厉鬼。
林乔乔看着她这副怂样,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她心里清楚,这老太太八成是惊讶她怎么还活着。
毕竟原主可是后脑勺磕在门槛上当场没了气的,而且人还是林老太亲自背到屋里的,这么拖着人发现是想让林耀祖躲远点吧。
可这抹笑落在林老太眼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苍白的小脸,再配上这似笑非笑的狰狞神情,怎么看怎么像…… 像回魂的。
“奶......”想起林老太往日的性子,林乔乔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还是软软的,却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
“您刚才背了我一路,送了我一程,我实在放心不下您,回来看看。
一会儿他们带我走…… 你们别离我太近,特别是您年纪大了,别……”她话说到一半,故意顿住,眼睛幽幽地瞟了林老太一眼。
院子里除了林老太都一脸莫名,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但林乔乔那没说完的半截话,却让林老太心里凉透了,她忍不住多想。
别什么?
别被她这 “不干净” 的东西带累了?
别让勾魂的认错了人,把她这把老骨头捎走了?
她是不是刚才背着这厉鬼,身上染了晦气了,林老太这样一想浑身刺挠难受。
“哎哟我的娘哎!”
反应过来的林老太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手脚并用地从林二海身后钻出来,一口气扎进院子那头的鸡圈里。
她扑上去抱起鸡圈里那只鸡冠子最鲜艳,叫声最亮的大公鸡,隔着老远才敢停下,她就这么抱着鸡倚在鸡窝的木栅栏边上,扯着嗓子朝这边喊。
“你个死丫头片子!
胡说八道什么!
什么走不走的!
快给我呸呸呸!
真是晦气!”
她一边喊,一边使劲往地上吐唾沫,像是这样就能驱散什么似的,那张原本就刻薄的脸,此刻因为恐惧拧成了一团,看着反倒比林乔乔的 “鬼脸” 更狰狞。
院子里的人看着林老太这副模样,却也没太多意外。
这老太太这辈子最忌讳的就是那些不吉利的字眼。
平日里连打碎个碗都要念叨半天 “岁岁平安”,平时更是不许家里人说半个不吉利的字,谁要是不小心犯了忌讳,她都能指着鼻子骂上半天,就是今天格外激动了些,但她往日***还在,众人不敢多说什么。
林乔乔看着她这一番动作,眼底划过一丝嘲讽,手却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身旁许双惠的袖子,指尖在她手腕上轻轻点了点。
“奶,我们还没分家是一家人,我看到了......咱俩名字挨得近着呢......”说到底,还是原主平日里那副软包子模样在林老太心里定性了。
在林老太眼里,林乔乔这丫头打小就胆小,被耀祖抢了吃的也只会掉眼泪,要是训斥重了连话都不敢说。
别说撒谎演戏,就是让她大声跟人争辩一句,都得憋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因此她此时说出来的话才格外可信。
看着林老太那副深信不疑的样子,林乔乔心里吐槽。
对付这种迷信又自私的老太太,就得用她最信的那套来治。
林二海虽然觉得女儿这话听得不对劲儿,但看林老太吓成这样,倒也没反驳,只是紧紧地护着林乔乔,生怕她再受半分伤害。
许双惠有了林乔乔的提示,再听到她话里的“分家”两个字眼,眼睛顿时就亮了。
许双惠拉住林乔乔的手道。
“乔乔,我们不分家,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家。”
林乔乔看了眼她妈,忍住笑意,转头看向林老太。
“好不分家,奶,我们俩不论到哪,到什么时候都还是一家人。”
林老太早就被吓得不轻,对,对不能离她太近。
此时再听到她口里的“一家人”三个字,她像是忽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对着院子另一头尖叫。
“谁和你一家人啊,老大媳妇!
快去叫村长来!
我要分家!
现在就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