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花院外,余晖正落,油纸灯笼被风撩得“咯咯”作响,仿佛在替陆鸣偷笑。
陆鸣缩在院门阴影,神色略显狼狈。
刚才那场青楼闹剧,他和叶芊芊一个躲字当头,一个装傻充愣,好容易糊弄过来,却发现麻烦只是刚挪了半步。
他的怀里还揣着那半兜缩水银两,左手边是叶芊芊,右手边却多了个蹲在路石后的黑影。
王不二。
王不二的蹲姿一看便知习惯成自然,脚跟踮着、双手搓裤腿,像是随时准备“蹿”出去。
他见陆鸣打量,立刻堆上一脸赔笑,压低声音:“哎呦好兄弟,江南夜里虽然不冷,可我的心凉得快结霜了!”
叶芊芊眉头一挑,原本端着的冷淡一瞬崩塌:“这是谁家瘪三?
琼花院门口蹲着,是想学鸡偷米?”
话音落地,王不二腮帮鼓了鼓,依旧脸厚如城墙,嬉皮笑脸挪过来:“姑娘,我不偷米,只借着好风把命运吹一吹。”
陆鸣自嘲地咳了声,拍了拍王不二肩膀:“你这命是够风中的,敢问今日是被鸡啄了,还是狗咬了?”
王不二一边躲着,看西下没人注意,一边神秘兮兮地拉过陆鸣:“我是遇见贵人了。
说的就是你!”
他话还没说完,巷口突然传来几声叱喝,带着市井恶霸的作派。
几个黑衣壮汉靠近琼花院,手持木棍铁链,一个为首的脸额挂疤,一见王不二便喊:“瞧瞧,今儿夜里还有胆在娘子门前溜达的小贼,别让他跑了!”
王不二脸色一变,矮身钻到陆鸣身后,碎步吐槽:“老话说‘江南水暖鸭先知’,我先知这水里有鳖,但谁知还有狼?!”
叶芊芊却不慌,只侧身半步,眼神精光一闪:“你先藏着,剩下的交给我。”
说罢,手指一勾,一把折扇从怀里弹出,青楼头牌的气场一瞬显露,把那几人吓得脚步也慢了半分。
王不二一见有依仗,立刻捋顺了气,嘴皮利索:“我说兄弟,不如你讲两句道理,这城里最讲‘民心’二字,你我都是受害者,是不是?”
他话音刚落,壮汉们己经围到院门口,捣着木棍:“少废话,今晚就得还账!”
陆鸣暗暗思索,知道不能硬碰,一边侧身拦住叶芊芊,一边装傻:“诸位,既然都是江南街头的混饭吃,何苦里外拆台?
不如听个笑话,排解排解这残局。
说一书生落魄到青楼门口,偏遇街头高手,究竟是去捡漏,还是等被漏捡?”
那疤脸壮汉忍不住上下打量三人,嘴角抽了抽:“没听过你这笑话,不过今儿先把你们‘笑’进去,再说。”
叶芊芊扇尖一挑,点在疤脸脚背,壮汉“啊哟”一声后退半步,气势骤减。
王不二趁机从陆鸣背后蹭出来,腿脚发软,硬撑着喊:“都是兄弟们,不如大家坐下来喝壶凉茶,这江湖讲义理,青楼讲情分,我们算小本生意,谁也亏不得!”
陆鸣看满院子气氛紧张,低头想起六姑的话:“街头混的人,多半怕损失,不怕吃亏。”
他眼一亮,故作大方地摸出银两递给疤脸壮汉:“大哥们,钱虽不多,意思有了。
不如收银笑脸,各自高抬贵手,免得城防官来了,一锅端。”
这“银两摆平”的法门果然见效,几壮汉见到银亮东西,面色一转。
疤脸将银一把收进怀里,哼声说:“你们会来事,不过别以为给了钱就好使。
明天上午,琼花院后巷见。
有本事别跑!”
叶芊芊冷笑,“后巷见,怕是你要先丢了牙齿。”
众人对峙一刻,僵持未解,疤脸领人退去,在夜色中还不忘再威胁一句。
气氛松下来,王不二长舒一口气,竟跪地就地一拜:“陆兄,芊芊姐,算你们救了我的兔命,江南市井西百八十贼,也挑不出比我更有福气的!”
叶芊芊一边收扇,一边忍笑:“你这福气要是用在正途,说不定就成青楼头牌了。”
王不二乐得满脸皱纹,拍着肚皮:“要我有你本事,早就把琼花院买下来开讲堂了。”
陆鸣却目光落在王不二腰间的麻布袋。
袋口露出一咕唧鸡毛。
“敢问你今日到底犯了什么天条?
把半院子都惊动了。”
王不二脸皮一红,支吾道:“本是瞧鸡蹲得太安稳,想着让家里兄弟尝尝人间鲜。
可谁想这鸡原是院里六姑赏赐的,被我顺出来,算是赖上了青楼头牌的名。”
叶芊芊听罢,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陆鸣摇摇头,“好你个王不二,偷鸡不成反被鸡缚,这下算是鸡飞蛋打。”
三人就在琼花院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彼此调侃,夜色变得明亮几分。
王不二忽然举起麻布袋:“兄弟,我看你饿了,不如咱们一道分了这鸡,省得半夜还惦记市井的葱!”
叶芊芊侧眸,见陆鸣眼神透着几分暖意,心头微动。
她强作冷淡:“治鸡有道,吃鸡无能。
今日因你而起,倒是让我们结下了‘鸡缘’。”
陆鸣一笑,向琼花院后窗望去。
那里纸窗灯影里,隐约现出六姑的身影,她正微微点头,有意默准三人的“鸡宴”。
城南夜色与江湖的硝烟,在这里交织出意外的温度。
王不二一拍陆鸣肩膀:“今日能有兄弟,别说鸡,就是鸡毛也值得庆。”
三人顺着院后小径走入夜色,边走边谈,鸡毛拂过青石板,带起一阵阵笑声,把琼花院的芸芸人情都踩在脚下。
不远的巷口角落,有人悄悄窥探,目光里掠过贪婪和疑惑。
那是一道来自庙堂与江湖的暗影,随着三人的身影逐渐远去,也缓缓跟了过去。
此刻,他们尚不知,那只鸡与麻布袋里还藏着一幅神秘画卷。
三人的人情微光,刚刚在江南夜里点亮;而这场鸡宴,却是他们命运的第一场聚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