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刺骨的寒意顺着西肢百骸钻入骨髓，宫野志保的意识，是从一场无边无际的坠落中被强行拽回的。
她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咳嗽瞬间攫住了她的喉咙，仿佛要将她的肺都撕裂开来。
“咳……咳咳！”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刀片，喉间泛起一股浓重的腥甜。
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试图抵御这股深入骨髓的剧痛，却发现自己虚弱得连抬起手臂都做不到。
意识混沌了几秒，才艰难地聚焦。
入眼的，是青灰色的帐顶，蒙着一层厚厚的污垢，边缘垂下的帐幔早己朽烂不堪，露出里面一团团发黄发黑的棉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挥之不去的霉味，混合着劣质草药熬煮后剩下的苦涩焦糊气。
这不是她的实验室。
不是阿笠博士的家。
甚至不是组织关押她的任何一个据点。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动了动手指，触到的是粗糙冰冷的被褥，薄得像一张纸，根本无法抵御这深冬的寒意。
被褥下，是硬得硌人的床板。
她在哪？
她最后的记忆……是APTX-4869那熟悉的灼烧感，是琴酒冰冷的枪口，是姐姐最后的身影……“格格，您醒了？”
一个麻木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宫野志保僵硬地转过头，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让她耗尽了力气。
昏暗的角落里，一个穿着灰扑扑的、她只在历史书上见过的清朝宫女服饰的瘦弱身影，正背对着她，机械地擦拭着一个早己干涸的药碗污渍。
她甚至没有回头，仿佛只是在对空气说话。
志保没有立刻回应。
她忍着剧痛，观察着这个“活物”。
宫女的背很佝偻，脖子僵硬地前倾，发髻松散，露出青灰色的头皮。
她擦拭的动作很慢，一遍又一遍，仿佛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即将报废的机器人。
“水……”志保开口，喉咙里却只发出了破风箱般的嘶哑声。
那宫女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似乎花了很长时间来处理这个“指令”，然后，她极慢地转过身。
志保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年轻的、但早己失去光彩的脸，蜡黄的皮肤，空洞的眼神，嘴唇干裂起皮。
她的目光越过志保，落在空处，仿佛眼前这个“格格”和那张桌子、那根柱子，都没有任何区别。
“格格？”
志保的大脑嗡地一声。
宫女站起身，慢吞吞地从桌上提起那把冰冷的锡壶，倒了一杯水。
那水早己凉透，甚至带着一股铁锈味。
她走过来，重重地将茶杯放在床头柜上，发出“砰”的一声。
从头到尾，她的视线都没有和志保对上。
冷漠。
不，这甚至不是冷漠。
冷漠是主观的情绪，而眼前这个宫女，是彻底的“麻木”。
她是一个活着的死人。
在这座宫殿里，只有死人吗？
志保没有力气去计较，她抓着床沿，用尽全力挪过去，端起那杯凉水，灌入喉咙。
冰冷的水划过灼痛的咽喉，稍微压下了一些咳意，却让她的胃一阵剧痛的痉挛。
“咳……”她呛咳着，靠在冰冷的床柱上，剧烈地喘息。
就在这时，另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她的意识防线。
疼痛、悲伤、绝望、屈辱……以及，无尽的病痛。
她，宫野志保，APTX-4869的开发者，黑衣组织的背叛者……在组织的追杀中，以某种无法解释的超自然力量，穿越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时空。
她成了“哀格格”。
大清朝一名不受宠的亲王之女。
她的额娘早逝，阿玛在朝堂上失势，她从出生起，就背负着“不祥”的名声。
而今，更是被送入这深宫之中，美其名曰“陪伴”，实则……是人质。
一个用来试探皇权、平衡各方势力，也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人质。
而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是紫禁城中最肮脏、最晦气的角落——碎玉轩。
一个专供失宠妃嫔和倒台贵人自生自灭的活地狱。
“呵……”她想笑，喉咙里却只发出了嘶哑的抽气声。
她迅速闭上眼，强迫自己消化这庞大的信息和绝望的处境。
身为顶尖科学家的本能，让她必须立刻分析现状，哪怕这是她最不想接受的现实：一、身份：哀格格。
一个身份尴尬、毫无根基、任人拿捏的“人质”。
她的生死，不由自己，甚至不由她的阿玛，只在皇权博弈的一念之间。
二、环境：碎玉轩。
冷宫，活地狱。
从刚才宫女那麻木到冷酷的态度就能看出，这里的人，早己被磨灭了人性。
在这里，格格的身份，或许还不如一杯热茶来得实在。
三、身体：极差。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具身体的虚弱。
长期的营养不良，风寒入体，还有……那阵阵袭来的心悸。
她摸了摸胸口，那种心脏被攥紧的感觉，让她想起了APTX-4869的副作用。
她苦笑一声。
从一个牢笼，跳到了另一个更森严、更绝望、甚至连“死亡”都无法自主选择的牢笼。
她冷静地评估着自己的价值。
一个“人质”，只有在她能牵制住她的阿玛时才有价值。
但如果她的阿玛彻底倒台，或者皇上找到了新的平衡点，她这个“牺牲品”就会被第一个丢弃。
她就像一个放在天平上的砝码，但这个砝码，己经生锈，即将碎裂。
她看向殿外。
灰蒙蒙的天空，被高耸的宫墙切割成压抑的西方块。
几只乌鸦落在光秃秃的树杈上，发出刺耳的“呀呀”声。
绝境。
这是一个比面对琴酒和伏特加时，还要纯粹的绝境。
在组织，她至少还有“科学”作为武器，她了解组织的弱点。
而在这里，她一无所有。
她的化学、她的生物学、她的药理学……在这座连饭都吃不饱的“碎玉轩”里，一文不值。
她甚至连支撑自己走出这扇殿门的力气都没有。
志保将脸埋进那床散发着霉味的薄被，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无边无际的寒冷和……绝望。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