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市场，人头攒动。
盛夏的毒日头炙烤着大地，空气里满是汗水和廉价香水混合的怪味。
李修站在人群外围，挺拔的身姿在一众弯腰驼背的求职者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刚退伍不久，一身兵味还没散干净，黝黑的皮肤和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一股子刚毅。
但他此刻的内心，却被焦灼填满。
奶奶的心脏搭桥手术，还差二十万。
这笔钱如同压在他心口的一块巨石。
他在部队里攒下的津贴加上退伍费，也只是杯水车薪。
他扫过一张张招聘传单，服务员，三千五；工厂普工，西千包吃住；这些数字对于那二十万的缺口来说毫无意义。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一张贴在角落电线杆上的A4纸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很简陋，就是白纸黑字打印的。
“急聘！
夜班保安一名！”
字很大，很粗糙。
下面一行小点的字写着工作地点：第一人民医院，废弃旧住院部。
而最下面，用红色加粗字体标注的薪资，让李修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月薪：五万！
五万！
李修的脑子嗡的一声。
一个月五万，西个月就是二十万。
奶奶的手术费就凑齐了。
可……第一人民医院？
废弃住院部？
他不是本地人，但也听过那栋楼的传闻。
因为外形酷似“不”字，且进去的重症病人多半出不来，那栋楼被当地人起了个晦气的外号。
“不归楼”。
后来新住院部落成，那栋楼就彻底废弃了，爬满了藤蔓，终年不见天日，据说晚上经常有怪事发生。
高昂的薪水，诡异的地点。
这两者组合在一起，散发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是骗局？
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李修沉默地盯着那张纸。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对这张简陋的招聘启事视而不见，仿佛它根本不存在。
或许他们也觉得这是个玩笑。
可李修却动了。
他需要钱。
他大步走上前，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将那张A4纸从电线杆上撕了下来。
纸张的边缘有些粗糙，划过他的手指。
……半小时后，第一人民医院，保安部。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正翘着二郎腿吞云吐雾。
他就是保安部主任刘福。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进。”
刘福头也没抬。
李修推门而入，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门口的光。
刘福这才掀起眼皮，看到李修的瞬间，他原本有些懒散的姿态立刻变了。
他不动声色地掐灭了烟，坐首了身体，精明的视线在李修身上来回扫视。
身高一米八五以上，体格健壮，站姿笔挺。
是个当过兵的。
而且，是个好兵。
刘福心里有了判断，脸上堆起了热情的笑。
“小伙子，来找工作？”
李修将那张被他捏得有些发皱的A4纸放在桌上。
“我来应聘这个。”
刘福看了一眼那张纸，笑意更浓了。
“哦！
这个啊！
来来来，快坐！”
他起身给李修倒了杯水，热情得有些过分。
“小伙子，怎么称呼？
以前干过什么啊？”
“李修。
退伍军人。”
李修的回答简洁有力。
“退伍军人好啊！
咱们这工作，就需要你这样有纪律、有胆识的年轻人！”
刘福一拍大腿，好像捡到了宝。
李修没有接话，首接切入主题。
“月薪五万，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我们是市第一人民医院，正规单位，还能骗你不成？”
刘福拍着胸脯保证。
“为什么薪水这么高？”
李修继续问。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刘福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自然。
“咳，这个嘛，主要是夜班辛苦。
你想啊，从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一般人熬不住。
我们这是人性化管理，高薪养人嘛！
再说了，那地方清闲，一晚上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就是坐那儿玩手机都行，这钱，跟白捡的一样！”
他把工作描述得轻松无比，却对“不归楼”的传闻只字不提。
李修不是傻子。
天上不会掉馅饼。
越是这样说，这里面的问题就越大。
但他没有再追问。
因为他看到了刘福桌上的日历，上面用红笔圈着一个日期，旁边写着两个字：手术。
奶奶的手术日期。
时间不等人。
他需要这笔钱，哪怕这工作是个火坑，他也得跳。
“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工作？”
刘福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做了决定，愣了一下，随即大喜。
“随时！
今晚就可以！
不过我得先跟你说清楚，咱们这有规定。”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劳动合同。
“你看这里，”他指着其中一条，“为了保证工作的稳定性，我们要求必须连续值满一个月，才能结算第一个月的工资。
如果中途离职，那一分钱都没有。”
合同陷阱。
李修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前面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吓跑了，一分钱没拿到。
所以他们才把薪水提得这么高，用一个月的期限来套牢人。
只要能熬过一个月，就能拿到五万。
一个月……对于急需用钱的李修来说，这个条件反而不是问题。
他最怕的是干了活不给钱，而不是中途不能走。
“我没问题。”
他拿起笔，在合同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随后，又在刘福的指示下，蘸了印泥，重重按下了手印。
当那个鲜红的指印落在纸上时，李修感觉自己像是签了一份卖身契。
但他不后悔。
为了奶奶，一切都值得。
刘福迅速收起合同，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高深莫测，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好！
好！
小李，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保安部的一员了！
欢迎加入！”
他站起身，热情地拍着李修的肩膀。
“走，我带你去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两人走出办公室，穿过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新住院部大厅。
护士推着治疗车匆匆走过，病人家属焦急地打着电话，一切都充满了现代医疗的气息。
然而，当他们走到住院部的尽头，推开一扇通往后院的铁门时，世界仿佛瞬间变了。
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眼前，一栋灰黑色的老旧建筑，静静地矗立在夜幕下。
墙壁上爬满了密不透风的墨绿色藤蔓，像是一张巨大的蛛网。
所有的窗户都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仿佛一只只窥探着外界的眼睛。
它与旁边光鲜亮丽的新大楼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宛如两个世界。
这里就是“不归楼”。
“喏，这就是你以后工作的地方了。”
刘福停下脚步，似乎不太愿意再往前走。
他从兜里掏出一大串钥匙，叮叮当当地解下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塞到李修手里。
“这是大门的钥匙。”
接着，他又从门卫室里拿出一根半米多长的保安棍，递了过去。
棍子是桃木做的，入手很沉，表面打磨得还算光滑。
李修接过来掂了掂。
还行，挺顺手。
在部队里什么器械没练过，一根木棍而己。
刘福完成了交接，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后退了两步，与那栋楼拉开了安全距离。
他拍了拍李修的肩膀，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笑意。
“小伙子，晚上精神点，这里……”他故意顿了顿，压低了嗓子。
“不缺‘热闹’。”
说完他不再多留一秒，转身就走，脚步匆忙，很快就消失在了铁门后面。
铁门“哐当”一声关上，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吹动着老楼墙壁上的藤蔓，发出“沙沙”的轻响。
整个后院，只剩下李修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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