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是被熏香呛醒的。
并非现代写字楼里提神的咖啡香，也不是地铁中混杂的尾气味，而是一种馥郁到粘稠的沉水香，顺着鼻腔钻进肺腑，带着古旧时光特有的厚重感。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出租屋的天花板，而是绣着缠枝莲纹的明黄色锦帐，流苏垂落，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公子醒了？”
一个软糯的声音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苏瑾僵硬地转动脖颈，看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青布襦裙的少女正端着铜盆站在床边，约莫十三西岁的年纪，眉眼间满是稚气的恭敬。
铜盆里的水面映出模糊的影子，那是张陌生的脸 —— 面如冠玉，眉如墨画，唇红齿白，分明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却穿着绣着云纹的锦袍，料子光滑得不像话。
“我……” 他刚开口，便被自己清朗却陌生的嗓音惊到。
这不是他三十岁、烟酒不离身的沙哑嗓音，而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
头痛骤然袭来，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宣和三年、汴京、蔡京、长子蔡攸…… 不，不对，记忆里的名字是 “蔡瑾”，而他明明是苏瑾，是 21 世纪华尔街摸爬滚打的金融分析师，昨天还在熬夜分析美联储加息对大宗商品的影响，怎么一觉醒来就换了皮囊？
“公子可是魇着了？”
少女见他神色恍惚，放下铜盆上前想扶他，“要不要唤太医来？”
“不必。”
苏瑾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扶住额头稳住身形。
他快速梳理着脑海中的记忆：现在是北宋宣和三年，他成了权倾朝野的宰相蔡京的长子蔡瑾。
这个身份如同一道惊雷 —— 蔡京，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奸臣，北宋灭亡的罪魁祸首之一，而靖康之耻，就在短短几年后。
他穿越成了反派之子，还站在了王朝崩塌的悬崖边。
苏瑾挣扎着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手腕上一串成色极佳的蜜蜡手串。
他环顾西周，房间陈设极尽奢华：紫檀木的桌椅上摆着汝窑青瓷，墙上挂着疑似范宽真迹的山水图，角落里燃着的银骨香兽正袅袅吐雾。
这一切都在提醒他，这不是梦，他真的来到了八百多年前的北宋。
“公子，该梳洗更衣了，相爷在书房等着您呢。”
少女见他神色稍缓，又轻声提醒。
蔡京。
苏瑾的心猛地一沉。
记忆里的蔡瑾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仗着父亲的权势横行汴京，不学无术，声名狼藉。
而现在，占据这具身体的是他这个来自未来的灵魂，要如何面对那位历史上的奸相父亲？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作为金融分析师，他最擅长的就是在混乱中寻找破局之道。
靖康之耻的悲剧尚未发生，他既然来了，就绝不能坐视中原沦陷。
盐铁专卖的弊端、信用体系的缺失、军械的落后、医疗的匮乏…… 这些在历史书上轻描淡写的文字，此刻都成了他可以着手改变的方向。
“伺候我梳洗。”
苏瑾压下翻涌的思绪，尽量模仿着记忆中蔡瑾的语气，却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沉稳。
少女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一向暴躁的公子会如此平静，但还是连忙应下，熟练地为他奉上洗漱用具。
铜镜里，少年的面容俊朗，眼神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深邃。
苏瑾看着镜中的自己，暗暗握拳：从今天起，他就是蔡瑾，但他更是苏瑾，他要借着这 “权臣之子” 的身份，在这波诡云谲的北宋朝堂，为这个即将倾覆的王朝，拼出一条生路。
梳洗完毕，换上一身石青色锦袍，苏瑾在侍女的引领下走向书房。
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庭院里的牡丹开得正盛，蜂蝶飞舞，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可苏瑾知道，这繁华之下，早己暗流涌动：朝堂上新旧党争愈演愈烈，民间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北边的女真部落虎视眈眈，而宋徽宗沉迷书画，蔡京等人把持朝政，***丛生。
书房门口，一个身着紫色官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正背对着他而立，正是蔡京。
听到脚步声，蔡京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过来：“昨日还在酒楼醉得不省人事，今日倒醒得早。
可知为父唤你何事？”
苏瑾心头一紧，记忆中蔡瑾对父亲向来敬畏又疏离。
他躬身行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孩儿不知，还请父亲明示。”
蔡京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察觉到儿子今日有些不同，眼神中少了几分顽劣，多了几分沉静。
但他并未深究，只是沉声道：“户部奏报，盐铁专卖亏空日益严重，各地官员***成风。
你明日随我去盐铁司巡查，看看究竟是何缘故。”
盐铁专卖！
苏瑾心中一动。
这正是他计划中要整顿的第一步。
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他强压下心中的喜悦，恭敬应道：“孩儿遵令。”
蔡京点点头，挥挥手让他退下。
走出书房，苏瑾望着汴京湛蓝的天空，心中百感交集。
前路必然布满荆棘，党争的漩涡、权贵的阻挠、时代的局限，无一不是难以跨越的障碍。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迎难而上。
他抬起头，阳光洒在脸上，温暖而耀眼。
宣和三年的汴京，繁华依旧，只是这繁华之下的危机，唯有他这个来自未来的灵魂看得一清二楚。
苏瑾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靖康之耻，绝不会重演。
这北宋的江山，他要试着，亲手改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