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凤打开偏房的时候,许楠正坐在窗边低眉垂泪。
“嫂子。”
张文凤轻唤了一声许楠后,将手里端着的棒子面粥放在了许楠的手边。
“先吃点东西吧。”
张文凤坐在了炕边的一个小木箱上,一只手搭在许楠的背上为她轻顺了两下。
许楠始终没有任何要说话的意思,只是偶尔抬手轻拭着脸上的泪痕。
“嫂子,任何事都要往开了看,我也是没办法,咱妈让我来劝你,可大家都是女人,我懂你心里头难受。”
张文凤一开口就将一切都推到了李花枝的身上,她想搅散了程鹏的家,可万一许楠和程鹏离不了婚,她也不想自己当上这个恶人。
许楠其实还不能完全明白张文凤的来意,只是一直目光呆滞的看向窗外,并没有接她的话。
见许楠始终不吭声,张文凤起身凑到了许楠的身边。
“嫂子,这任何时候女人不能生孩子都是不招婆家待见的,与其这么挨着,其实也不如放自己一条生路,强扭的瓜不甜。”
张文凤的话说完,许楠的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从一开始许楠就想到了张文凤一定会参与,但她却没想到张文凤会是来主动劝离。
这倒是让事情变得简单多了,这说明李花枝已经默认了程鹏和许楠离婚的事情,那她只要找个台阶顺势而下,拿到介绍信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许楠出生的时候,她的父母都是现役军人,因为当时没有部队集体户口,所以她的户口只能跟随唯一在世的姥姥落在了农村老家。
后来母亲离世后,许楠是以借宿的名义继续留在了大院里生活,但本质上她已经没有了家。
直到跟程鹏结婚满5年后,她才依据政策规定,将自己的户口从外地农村迁入了程鹏老家的大队里。
村子里不同于市里,程鹏家的村子大多都是同宗同姓的本族人,村长也是程玉金的本家大哥。
所以只要程鹏不同意离婚,许楠是很难拿到老家的这封介绍信的。
原本许楠以为李花枝不会同意自己离婚,想要利用她带自己回大院去找程玉金。
只要回到镇上的军属院,许楠的自由就不是程鹏轻易能够控制的。
“文凤,你说咱女人这一辈子,到底过得是个嘛呢?”
许楠幽幽的转头看向张文凤。
她的这一句话倒是把张文凤给难住了,似乎她从来也没有想过,人生也需要有追求和定义。
“你说的对,强扭的瓜不甜,我的命,我认。”
许楠端起手边的棒子面粥,掩去了眼底的坚毅和决然。
“妈,她吐口了。”
张文凤端着空碗快步跑到了主屋里,一时间忘记了控制好情绪,一抹幸灾乐祸的讥讽不经意间流露,这让李花枝的眉头瞬间皱紧。
“妈,我大哥既然已经都将她锁在家里,可见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了,好不容易她同意了,咱就得快刀斩乱麻,不能让她反悔再闹起来。”
张文凤并没有注意到李花枝的情绪变化,放下手里的碗筷后,就拉住了她的胳膊。
“嘛意思?”李花枝的语气明显冷了几分。
“咱得趁她没反悔,赶紧带去大队开介绍信啊。”
稍稍安稳下来的张文凤这会才察觉了李花枝的语气变化,重新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后,重重叹了口气。
“像我大哥这么好的人,又孝顺又优秀,他想干的事,咱家里人可不就得全力以赴的帮他嘛,总不能还跟别人一条心的给他添乱啊。”
李花枝低着头,紧锁的眉头没有半分舒展:“可这真离了婚,人家不得说你大哥无情无义吗?”
“妈,这都七年了,人这辈子有几个七年啊?您就真想着让我大哥老了无后,认头当个绝户吗?”
张文凤见李花枝始终犹犹豫豫的样子,似乎也是有些着急了,直接当着她的面就脱口说出了这么难听的话。
“这叫什么话?有你这样说自家大伯子的吗?”
李花枝确实是生气了,她立着眼睛怒气冲冲的瞪着张文凤。
“哎呦,您看我这嘴,都是我的错。”张文凤也不恼,自顾自的在自己嘴巴上抽了一下。
“可是妈,您骂得了我的嘴,还能挡住这一村子的流言蜚语吗?”
李花枝明白张文凤说的是实话,虽然表面上别人都羡慕她有个优秀的大儿子,可是背地里谁不踩上两嘴无后的嘲讽呢?
入夜,程鹏按照纸条上的地点,赶到了工厂不远处的一个僻静公园。
晚风吹过无人的林荫道,黏腻的空气里和着树叶被风吹动的声响,路灯斑驳的光晕里,程鹏的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
他刚绕过那座爬满青苔的石拱桥,脸颊突然传来一阵***辣的刺痛。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让毫无防备的程鹏踉跄着退了半步。
“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
梁艳敏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站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身形显得异常单薄瘦削。
路灯的微光掠过她的脸,程鹏能清晰的看见她额头上的淤青。
程鹏捂着脸回过神,他快步上前想拉梁艳敏的手,却被她猛地挥开。
“别碰我!”
她往后缩了缩,眼泪终于忍不住砸下来。
程鹏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他放柔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半步。
“小敏,你听我解释,昨天情况太突然了,许楠闹那么大的动静,保卫科的人一定会赶过去,我要是不先走了,咱俩的事就瞒不住了。”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梁艳敏额头上的淤青,见她没躲开,又放缓了语气。
“还疼吗?我知道你委屈,但是好在我们的事情没有被厂里知道啊。而且今天我已经把许楠送回老家锁起来了,她再也不会来闹事了。”
听到程鹏的话,梁艳敏的哭声渐渐小了,她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程鹏。
“什么意思?你把她锁起来了是什么意思?”
梁艳敏听得懂,但却似乎理解不了,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就被锁住?
程鹏忽然冷笑了一下:“许楠没有任何亲人了,我就是锁她一辈子,也不会有人知道。”
他抬起胳膊将梁艳敏揽进了怀里,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小敏,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了。”
程鹏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吻,指尖细细摩挲着她手腕上的伤痕。
只是此刻的程鹏并不知道,老家的李花枝已经带着许楠成功开出了离婚介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