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村的守村人

第一章：泥痕清晨的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米汤，沉甸甸地压在雾隐村的屋顶、树梢和田埂上。

你，林守根，像往常一样蹲在村口那条被踩得发亮的土路中间，活像一尊生了根的石头像。

露水早就把粗布裤腿打湿了，黏糊糊贴着肉，又冷又沉。你眼神空荡荡地盯着脚下，

手指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湿泥里划拉着，

画些自己也说不清是啥的玩意儿——这是你二十多年来雷打不动的“早课”。

村里人早就见怪不怪，谁不知道你是那个烧坏了脑子的守村人，整天就爱跟泥巴打交道。

可今天，不一样。你手指头底下那道车辙，深得吓人，边沿利得像刀切的一样，

硬生生把原本还算平整的路面撕开一道口子。这不是村里那几辆破拖拉机能压出来的，

也不是赵老三那辆快散架的面包车——这印子更宽、更深，带着一股蛮不讲理的劲儿，

像是有什么大家伙，驮着沉东西，从这儿狠狠碾了过去。你几乎是下意识地趴低身子，

鼻子都快蹭到泥。

一股极淡、却绝不属于这儿的味道钻进鼻腔——像是铁锈在雨水里泡烂了的腥气，

混着机油和什么化学药水的刺鼻味儿。你小心地用指甲抠起一撮被碾进泥里的暗红色土。

它在指头上格外扎眼，细是细，却腻着一层不自然的油光，像是被什么脏东西浸透了。

“大虫子……”你抬起头，冲着白茫茫的雾气，含含糊糊地念叨，

大的虫子……把地压花了……丑……真丑……”柱子那破摩托“突突突”地从你身后冲过来，

泥点子溅了你一背。他猛地刹住车，扭头就骂：“傻子林！又在这儿犯什么癔症？快滚回去，

别挡道！”话音没落，半块油纸包着的、快化了的硬糖“啪”一声扔到你手边。

你脸上立刻堆起那副傻呵呵的笑，赶紧捡起来，看也不看就塞进嘴里，

一股齁甜的糖精味在嘴里漫开。柱子嗤笑一声，一拧油门，摩托喷着黑烟颠远了。

可等他的人影彻底被雾吞没，你脸上的笑也跟着一干二净。眼神一下子变了，

清亮得像村后那口深潭的水，冷得透底。那道车辙有多宽、多深，

那暗红色泥是怎么分布的、沾了什么油污——全都被你像台人肉扫描仪一样，

一丝不差地记进了脑子里。这东西，绝不是雾隐村的。这地，

被外头来的、带着工业脏污的东西，给玷污了。你慢吞吞站起来，动作有点僵，

拍了拍屁股和裤腿上的泥。宽大的粗布外套口袋里，一个用防水油纸仔细包好的小包，

已经悄悄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东西——那撮暗红色的泥巴。就在这时，

爷爷临走前的画面毫无征兆地撞进脑子里。他那双干枯的手死死攥着你，

浑浊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气若游丝却字字清楚：“守根……村子……交给你了……装下去……只有傻子，

才能看到……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你一直没想通，为啥非得“装”。直到这会儿，

捏着这撮红土，你好像才摸到爷爷那句话的一点点边。你又像平时那样，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蹦一跳、歪歪扭扭地往村里走。在所有人眼里，

这还是那个傻乎乎的守村人林守根，又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只有你自己清楚，

这平静底下，暗流已经动了。快拐进村口老槐树的影子里时，你脚步一顿，

回头朝车辙消失的后山方向望了一眼。雾还是那么浓，山和林子都静悄悄的。可你总觉得，

那雾后面，像藏着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你心里想起爷爷札记里那句发黄的话：外来之物，

必怀鬼胎。这鬼，到底藏在哪儿？它想干什么？第2章：谷仓王强死了。这消息像股阴风，

赶在午饭前就刮遍了雾隐村每个角落。人们交头接耳，脸上是压不住的惊愕，

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慌。“听说了没？王家那强小子，昨晚在自家谷仓喝多了，

从楼梯上摔下来，脑袋磕锄头上……没啦！” “不能吧？强子那孩子，

从小闻着酒味就躲啊！” “唉，谁晓得呢，年轻人心里装事喽……”你正蹲在院门口，

拿树枝专心捅蚂蚁窝。听见路过女人带着哭腔的议论，你茫然地眨巴眨巴眼，

随即像受惊的兔子，扔下树枝，跌跌撞撞跟着人流往村东头王强家跑。

王强家的谷仓外围满了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混着王强娘撕心裂肺的嚎哭，

形成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嘈杂。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

脸色严肃地拦住了想要往里挤的村民。你凭借瘦小的身形和无人会在意的身份，

轻易地从人缝里钻到了最前面。 谷仓里光线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陈年谷物混杂的气味。王强就仰面躺在冰冷的泥地上，

身体扭曲成一个不自然的姿势。村里的赤脚医生，兼任丧葬白事的张师傅，正佝偻着背，

在警察的注视下初步检查尸体。他戴着一副老花镜，眉头紧锁，

手指在王强的脖颈和头部小心翼翼地按动着。 “初步看…像是从高处摔下来，

后脑磕碰到硬物…”张师傅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不确定，“…这酒气…很重。

” 一个警察在旁边记录着。谷仓里光线昏沉，一股子尘土和陈年谷物的闷味儿。

王强就仰面躺在冷冰冰的泥地上，身子拧成个不自然的姿势。脑袋旁边倒着个空白酒瓶，

冲鼻的酒气几乎盖住了一切。你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王强，

那个会偷偷塞给你烤红薯、跟你讲山外头新鲜事的强哥，

他是村里少数几个滴酒不沾、闻着酒味就皱眉的年轻人。他曾经勾着你肩膀，

很认真地说：“守根，酒是坏东西，喝了会变笨，像你一样。咱不喝。”这话，

你记得清清楚楚。就在这时，你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哎哟”一声，整个人失了平衡，

笨拙地撞开警戒线，直直摔倒在王强尸体旁边。身体接触到那具尚有余温却已僵硬的躯体时，

你的手掌看似无意地按在了他后颈。皮肤传来的冰冷之下，

你敏锐地感觉到尸斑的硬度和分布有点不对劲——这绝不像刚摔死的人该有的样子。

与此同时，在被反应过来的警察厉声呵斥、用力拽起来时，

你的小指指甲已像最灵巧的手术刀，

飞快地在王强那只紧握成拳、仿佛想抓住什么的右手缝隙里，极隐蔽地刮了一下。

一点粘稠、带着红黑色的油污，粘在了你的指甲缝里。

“强哥……不喝酒……”你被警察粗暴地推搡出警戒线时，指着地上的王强，

用急切却含混的语调大声嚷着，“……骗人！味儿……是骗人的！强哥说……酒是坏东西！

”“疯子！胡咧咧什么！滚远点！”那警察正维持秩序，被你的“疯话”惹得心烦，

恶狠狠瞪你一眼，不再理会。你被彻底赶出人群中心，

嘴里仍不停念叨着“骗人”、“坏东西”。没人把你的话当真，只当是傻子又发癫。

只有你自己知道，那句看似无心的“傻话”，是你投向这潭浑水的第一颗石子。

而指甲缝里那点微小的、不祥的红黑色油污，

是王强用命留下的最后讯息——它和村口那暗红泥土的气息，隐隐牵连。

你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那点污垢像一枚黑暗的烙印。 这油污是哪来的？

强哥死前到底抓住了什么？他的死，和村口那陌生的“大虫子”，真就一点关系没有？

第3章：遗谱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把雾隐村捂得严严实实。

你那间趴在村子最边上的土坯房，早就灭了灯，和整个沉睡的村子融在一起。可你没睡。

黑暗中，你悄无声息地拨开门闩，点起一盏豆大的油灯。火苗一跳一跳，

把你的影子扯得老长，歪歪扭扭贴在土墙上，像个不肯安分的鬼。你从床底一块活砖下，

小心捧出个油布包。打开，

是一本纸页发黄、边角卷起的线装册子——爷爷留下的《守村札记》。册子里没几个正经字，

满篇都是歪歪扭扭的涂鸦，像小孩瞎画的。可你清楚，这里头藏了爷爷一辈子的见识和秘密。

你一页一页，慢慢地翻。手指头摸过糙糙的纸面，好像还能感觉到爷爷当年落笔时的温度。

有一页，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波浪，旁边是个小人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是水出了问题？

又一页，画了棵叶子掉光、树干干瘪的大树，树根那儿被炭笔狠狠涂黑——是说地中了毒？

你盯着这些画，村口那暗红色的油泥、王强指甲缝里的污垢，

好像都和这些歪歪扭扭的记号对上了。翻到中间，你眼皮一跳。那一页上，爷爷简单几笔，

画了个方盒子下面四个圈——是辆车。盒子旁边，他用朱砂，点了几滴刺眼的红。那颜色，

和你兜里那撮红土，像得吓人。你呼吸一紧。合上札记，

你看向扉页上爷爷留下的、唯一一句完整的话：“守村不是守旧，护根就是护将来。

真相同在风里、土里、人心里，只有痴儿看得见。”“痴儿……”你低声念着这两个字，

在静得吓人的屋里格外清楚。原来是这样。爷爷早就给你铺好了路。你的“痴傻”，

从来不是残缺，而是他亲手给你披上的伪装，是让你融进这片地的保护色，也是将来某一天，

能刺穿迷雾的那把最快的刀。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涌上来，

酸涩、明白、还有沉甸甸的东西压上肩头。你把札记重新包好，藏回原处，吹熄了灯。

屋里一下子被黑吞没，只有你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瘆人。爷爷的画绝不是乱涂。

那是一个用这片土地的逻辑建起来的、只有你看得懂的警报。

车轮、红土、枯树、病水……这些散碎的线索，正在你脑子里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起来，

拼出一个模糊却危险的影子。就在你要躺下时，窗外，后山那边，

随风飘来一丝极微弱的、几乎融进夜风里的引擎低吼，闷闷的，短促，

像野兽在黑暗里压着嗓子喘气。你猛地坐起身，竖耳朵听。那声音却再没响起。

他们……今晚又进山了？那山里，到底藏了什么？

第4章：卒子午后的日头总算挣开连日的阴霾，给村子带来点稀罕的暖意。

一个陌生女人的到来，像块石头丢进古井，在雾隐村死水般的日子里，荡开了一圈圈涟漪。

她穿着和村里人格格不入的冲锋衣，脖子上挂着台看着就贵的黑相机，

步子轻快地走在土路上，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她直接找到村长家，

说自己是省城来做民俗调研的远房亲戚，叫陈雪见，想在村里住几天。消息传得飞快。

你“正好”在村长家附近的草垛旁晒太阳，看见村长陪着她走出来，脸上堆着笑，

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你立刻表现出“浓厚兴趣”，像猴子见了新奇玩具，

蹦跳着凑上去，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胸前那台黑相机。

“盒子……亮晶晶的盒子……”你伸出手，作势要抓，嘴里嘟囔着。

陈雪见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护住相机。这个细微的、带着防备的动作，让你瞬间判断出，

这台相机和她这个人一样，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她身上有一种村民没有的“都市气”和“探究感”。 “你就是守根吧？

”她很快调整好表情，对你露出一个温和而疏离的微笑，声音清脆，“我听村长提起过你。

你平时在村里都玩什么呀？”你没回答，注意力似乎被相机完全吸引。就在这时，

旁边两个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的村民笑着搭话：“陈记者，你别问他了。他啊，就知道瞎逛！

咱这村子小，没啥玩的，赵老三他们要是闷了，

还得骑个摩托去镇上的‘好运来茶馆’ 摸两把牌呢！”你咧嘴，

露出个更傻、更没心没肺的笑，突然趁她不备，猛地“抢”过相机，笨手笨脚地乱按起来。

“哎！你别乱动！”她惊叫。“咔嚓！”一道刺眼的白光伴着快门声炸开，

吓得你“哇”一嗓子，相机脱手往下掉。陈雪见心都快蹦出来，一个箭步冲上前，

险险在相机砸地前接住了它。就在刚才那混乱的、你看似胡乱按动的一瞬间，相机的镜头，

恰好对准了不远处老槐树下，

正在与一个穿着得体、气质与村庄格格不入的陌生中年男人低声交谈的赵老三。取景框里，

清晰地定格了赵老三微微躬身、姿态恭敬，

人只留下一个难以辨认的侧影和半只搭在精致手杖上的手——一个神秘而充满权势感的剪影。

“对不起……姐姐……亮……吓人……”你缩着脖子，两手绞在一起，

一副吓坏又知错的模样。陈雪见飞快检查了下相机，发现没坏，长长松了口气。她看着你，

眼神里无奈多过责怪，轻轻叹口气：“没事，没摔坏就好。以后可不能这么调皮了。

”她显然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那场由你主导的“意外”，已经为她，也为你自己，

捕捉到了一个与赵老三关系匪浅、绝非普通村民的神秘存在。你看着她将相机小心地收好，

心里清楚：这颗来自外部世界的“过河卒”，已经落下。只是她此刻还茫然不知，

自己无意中捕获了怎样的画面。那个让赵老三都不得不低头的神秘男人，他到底是谁？

为何会出现在雾隐村？第5章：暗度王强的丧事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中进行。唢呐呜咽，

纸钱纷飞，村民们都聚集在王强家帮忙和吊唁，

空气中弥漫着悲伤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没人有闲暇去关注守村人林守根在做什么。

你像一抹游魂，在王强家屋前屋后“晃悠”着，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一切异常。

你看到王强娘哭得几乎昏厥，被几个妇人搀扶着坐在院里，

手里还无意识地攥着王强一件褪了色的旧工装外套。你慢吞吞地挪过去，

“帮忙”捡起掉在地上的几件杂物。你拿起一个印着红双喜字的旧搪瓷缸，

缸壁上还残留着几个清晰的指纹。你“笨手笨脚”地，手一滑，缸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发出刺耳的声响。 “守根！别在这儿添乱！”王强娘带着哭腔呵斥道。 你“哦”了一声，

憨憨地点头，弯腰去捡缸子。就在这俯身的瞬间，你藏在袖口里的特制胶泥，

已经精准地拓下了搪瓷缸把手上几个最清晰、最完整的指纹。同时，你的眼睛敏锐地瞥见，

那件旧工装外套的口袋里，露出半包王强常抽的廉价香烟。 趁着她转头与旁人说话的间隙，

你的手如同鬼魅般探入那个口袋，指尖触碰到烟盒的瞬间，

你感觉到上面沾染着些许粘腻的、带着一股廉价香水气味的不明残留物。

这绝不是王强会用的味道！你心中警铃大作，动作却丝毫未停，

迅速将那个烟盒揣进自己兜里，

同时将一包早已准备好、牌子型号一模一样、却干干净净的烟盒，塞回了原处。做完这一切，

你像个完成恶作剧后心虚的孩子，快步离开人群。你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到屋后，

在赵老三可能安插眼线能注意到的地方，故意蹲下身，像是在泥土里认真地埋藏了什么东西，

还用脚小心翼翼地踩实，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才匆匆离开。

你确实埋了东西——几块普通的鹅卵石。但你这个刻意让眼线看到的“藏东西”的动作，

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你要给赵老三一个信号：傻子林守根，可能在王强家附近，

捡到并藏起了某种“重要”的东西。 这个信号，会将他们的注意力，从王强家直接引向你，

引向你那个可以完全掌控的“舞台”——你的家和你的菜圃。你回到自己那间孤零零的土房，

将从王强家取得的证物带指纹的胶泥、带香水味的烟盒 妥善藏好。你知道，

鱼儿已经看到了鱼饵。接下来，就是等待他们上钩，来搜查你的地盘。而你，

将为他们准备好一场“惊喜”。 你透过窗户的缝隙，望向夜幕渐垂的村庄。那个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