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数据运营。
我的工作，就是从海量的数据里，找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趋势、逻辑、还有谎言。
我的客户方总，把我当成了二十四小时待命的许愿池。
半夜三点一个电话，让我分析“为什么隔壁公司的狗都比我们公司的话题火”。
他把毫无逻辑的甲方需求，包装成对我的羞辱，再把馊掉的外卖，当着所有人的面砸在我身上。
他以为我是个可以随意欺负的乙方。
他不知道，我男朋友的工作，是从海量的数据里，找到别人的命门。
巧了。
他更不知道，我最擅长的事，就是把找到的命门，做成一份让他永世难忘的、图文并茂的PPT。
他让我做数据报告。
我就给他做一份关于他本人的数据报告。
一份送他进去的报告。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
嗡嗡嗡。
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苍蝇。
我睁开眼，天花板是黑的。
凌晨三点十五分。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方总。
我挂断。
手机立刻又响起来。
第三遍的时候，我坐起身，接了。
“方总，现在是凌晨。”
电话那头声音很嘈杂，有音乐，有男女的哄笑。
方总的声音带着酒气，很大声。
“程珂啊，我刚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
“你给我马上分析一下，我们产品的用户，跟喜欢半夜去酒吧的用户，重合度有多少？”
“我要一个精准的用户画像，现在就要。”
我捏了捏眉心。
“方总，这个需求需要重新建模，调用数据库，不是一句话能出来的。”
“而且，现在是休息时间。”
“休息什么？你们做乙方的还有休息时间？”
他旁边一个女声娇笑着说：“方总，你好坏啊。”
方总大概是喝多了，说话不过脑子。
“我付了钱的！我让你干嘛你就得干嘛！”
“给你半小时，做不出来，尾款别想要了！”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
房间里只剩下空调的送风声。
我没动。
我看着漆黑的窗外，脑子里开始转。
一个数据模型在我脑中快速成型。
目标人群：男性，2540岁，有一定消费能力，夜生活丰富。
关联数据：社交软件活跃度，外卖订单烧烤、酒水，打车软件终点酒吧、KTV。
半小时后，我根本没打开电脑。
我给方总发了条短信。
“方总，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
“核心用户画像：男，32岁左右，已婚或有稳定伴侣，但寻求***。”
“表面光鲜，事业小成，实则内心空虚，财务状况可能存在风险。”
“建议推广策略：主打‘释放’和‘秘密’概念，强调产品的私密性和不被追踪性。”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
我知道他看不懂。
我也知道他不会在乎。
我只是在告诉他，别惹我。
我能分析你的产品用户，就能分析你。
躺回床上，我旁边的人动了一下。
季让没睁眼，声音有点含糊。
“又那个傻子？”
“嗯。”
“需要我把他公司内网黑了吗？”
“不用，”我闭上眼，“还没到那一步。”
这是我们的相处方式。
他从不多问，只给解决方案。
我也不多解释，只说需要或者不需要。
大多数时候，我都不需要。
我觉得工作上的垃圾，不该带到生活里。
但这一次，我闻到了一股数据腐烂的味道。
第二天早上，我到公司。
打开邮箱，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方总。
标题：关于昨晚的用户画像。
内容只有一句话：
“***在内涵谁？”
我面无表情地关掉邮件。
看来他看懂了。
或者说，他心虚了。
我拿出手机，给季让发了条信息。
“帮我查查‘启航网络科技’这家公司。”
过了一会儿，季让回过来一个字。
“好。”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冰美式，不加糖。
味道很苦，但能让我保持清醒。
我知道，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
数据不会骗人，但用数据的人会。
我想看看，方总这个人，到底藏了多少谎言。
上午十点，例会。
我的直属上司李姐，拿着一份报表，脸色很难看。
“程珂，方总那个项目，尾款还没批下来。”
“我早上给他打电话，他秘书说他心情不好，谁都不见。”
同事小张在旁边小声说。
“我听说他又在外面跟人吹牛，说我们免费给他打工。”
“这种客户就是无赖。”
李姐叹了口气。
“没办法，合同签了。程珂，你下午去一趟他公司，当面催一下。”
“态度好点，别跟他硬碰硬。”
我点点头。
“知道了。”
下午两点，我打车到了启航网络科技的办公楼。
前台拦住我。
“请问有预约吗？”
“我和方总约好了。”我撒了个谎。
前台半信半疑地拨了内线。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电话，表情有点古怪。
“方总让你……去他办公室旁边的茶水间等他。”
我走进那间所谓的茶水间。
与其说是茶水间，不如说是个杂物间。
角落里堆着废弃的纸箱和坏掉的打印机。
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吃剩的外卖餐盒。
饭菜已经馊了，散发着一股酸腐的气味。
我站在那里，没动。
等了大概半小时。
方总才晃晃悠悠地走进来。
他穿着一身名牌，头发梳得油亮，但眼神很浑浊。
他看到我，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一点善意。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数据专家程珂吗？”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个馊掉的餐盒。
“让你等久了，不好意思。”
“昨天半夜辛苦你了，这份午饭，我请你吃。”
他说着，手一扬。
黏糊糊的饭菜，混着油腻的汤汁，劈头盖脸地朝我飞过来。
我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
大部分都砸在了我肩膀和胸口的白衬衫上。
油渍迅速渗透，紧紧贴在皮肤上。
一股恶心的馊味，钻进我的鼻子里。
他身后的秘书和几个员工，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看。
有人在偷笑。
方总把空餐盒扔在地上，拍了拍手。
“怎么样，这份‘用户画像’，还满意吗？”
他走近我，压低声音。
“别以为你懂点数据就能耍小聪明。”
“我告诉你，在老子这里，你就是条狗。”
“让你干嘛，你就得干嘛。”
我没说话。
我只是看着他。
把他此刻的表情，他说话的语气，他身上的古龙水味，全都记下来。
这些，都是数据。
是构成他这个人的，最真实的数据点。
我缓缓地抬起手，擦掉脸颊上的一点油污。
然后，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方总。”
“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