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鞭炮声比昨夜密集了许多，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特殊气味，混合着各家各户飘出的年夜饭香气，构成了年的味道。
苏家客厅，电视机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声音开得很大，热闹非凡。
桌上摆满了盘碟，鸡鸭鱼肉，各式炒菜，中间是一锅腾腾冒着热气的羊肉火锅。
这是苏家一年中最丰盛、最郑重的一餐。
苏瑾帮着母亲和妹妹们端上最后一道饺子，一家人终于围坐下来。
父亲开了瓶白酒，给自己和母亲倒了一点，又给苏瑾和苏瑜也象征性地倒了一小杯。
弟弟嚷嚷着要喝饮料，被苏琳笑着按住。
“来，过去的一年，大家都辛苦了。”
父亲举起杯，话不多，但情意都在酒里。
一家人碰杯，清脆的响声里，蕴含着对旧岁的告别与新年的祈愿。
吃饭间隙，母亲的目光又开始在三个女儿身上逡巡。
“小瑜在医院工作顺心，领导也看重，妈放心。
小琳小瑞大一了，想好考哪里的教师编没？”
她先肯定了符合她期望的路径，然后目光落在苏瑾身上，“小瑾啊，你那个设计，到底能做多久？
妈听说，这行是青春饭，过了三十就没人要了。”
苏瑾夹菜的手顿了顿。
“妈，设计靠的是脑子和经验，不是年纪。”
“话是这么说，可……”母亲还想再说。
“妈，大过年的，别说这些了。”
苏瑜赶紧给母亲夹了块她爱吃的红烧肉，“姐在北京挺好的，她那个公司也挺有名，接的都是大项目呢。”
她朝苏瑾挤挤眼。
苏瑾投去感激的一瞥。
她知道妹妹在帮她解围。
大妹苏瑜，虽然选择了母亲认可的安稳道路，但内心却一首羡慕姐姐敢于闯荡的勇气。
她像这个家庭的润滑剂，总是巧妙地平衡着各方的情绪。
“就是，妈，您就别操心了。”
小妹苏琳也加入战线，“我姐这么厉害，以后肯定是个大设计师！
到时候把我们都接到北京去住大房子！”
弟弟苏瑞嘴里塞着饺子，含糊不清地喊：“去北京！
看天安门！”
孩子们的话冲淡了略显凝滞的气氛。
母亲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嗔怪地点了点苏琳的额头：“就你嘴贫！”
父亲默默地涮着羊肉，然后把熟了的肉先夹到苏瑾碗里，又给弟弟妹妹们分。
这个男人，用他沉默如山的方式，爱着这个家，也包容着女儿们不同的选择。
他或许不理解苏瑾执意要去北京的梦想，但他尊重。
饭后，母亲带着妹妹们收拾碗筷，苏瑾被父亲叫到一边。
父亲给她微信里转了一些钱。
“爸，我有钱。”
苏瑾推拒着。
她知道父母不容易，供养西个孩子上学，家里并不宽裕。
“拿着。”
父亲语气不容置疑，“在北京，别亏待自己。
该吃吃，该穿穿。
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
苏瑾看着微信里的转账，眼眶有些发酸。
这不仅仅是钱，这是父亲沉甸甸的、不善表达的爱与支持。
“爸，谢谢。”
她低声说。
父亲摆摆手，转身去看春晚了。
守岁到午夜，鞭炮声达到顶峰，窗外夜空被烟花短暂照亮。
苏瑾和妹妹们捂着耳朵，笑着看弟弟兴奋地在小区楼下里跳来跳去。
手机不停震动，是大学同学群、公司同事群里的拜年祝福刷了屏。
她随手翻看着，那些热闹和祝福，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点开闺蜜林薇的对话框，发了一句：“新年快乐，薇姐。”
林薇几乎秒回：“瑾宝儿新年快乐！
在家乖不？
阿姨是不是又催婚催考编了？”
后面跟着一个坏笑的表情。
苏瑾回了个大哭的表情：“知我者，薇姐也。”
林薇：“挺住！
姐妹儿在北京等你回来一起战斗！
别忘了咱们的‘设计师之梦’！”
看着屏幕上的字，苏瑾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还好，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这里还保留着她高中时的样子，书架上塞满了课本和几本她偷偷买的艺术设计类书籍，墙上是她临摹的梵高《星月夜》。
这个世界，既熟悉又陌生。
她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是她正在为北京一个新项目做的创意草图——一系列以中国神话为主题的娱乐周边设计。
线条流畅，色彩大胆，充满了想象力。
这是属于她的世界，一个可以肆意挥洒才华、构建梦想的世界。
家是她的根，给予她温暖，也带来牵绊。
而北京，是她渴望伸展的枝蔓，虽然风雨未知，却拥有无限可能。
她是缠绕的藤萝，根深植于这片名为“家”的土壤，而心，早己向着远方那片名为“梦想”的天空，蜿蜒而去。
今夜，万家团圆。
而她，在团圆的热闹与温馨中，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独在异乡为异客时都未曾如此强烈的——孤独，与渴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