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受我告白的那晚,我在日记本写满要配得上她。
后来她闺蜜说:你连重点班都进不去,拿什么和她并肩?我攒钱三个月买的镜子,
她随手借给后排女生照发型。分手纸条传到课桌时,我正在给她抄化学笔记。
五年后同学会重逢,她指着我和现任的合影说:你们真像当年的我们。
那面镜子突然从记忆深处裂开——原来她早已忘记镜子上刻着予你澄明。
高二刚分班的那天下午,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户,在崭新的课本上切出锐利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粉尘和少年人无所适从的躁动。
林知言就是在那一排排被重新排列组合的桌椅间,第一次清晰地看见许眠。
她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正微微侧头和同桌低声说着什么,嘴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窗外的光勾勒着她脸颊细软的绒毛。就那么一瞬间,
周围搬动桌椅的刺耳噪音、老师临时维持秩序的说话声,都像潮水般退去了。
林知言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咚,咚,撞着胸腔,沉闷而有力,完全失了节奏。
他几乎是慌乱地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怀里刚领到的、还带着油墨味的生物课本。
缘分,或者说班主任老王的排座策略,将他们放在了同一排,中间只隔了一个过道。
林知言是小组长,负责收发表格、检查背诵,这让他有了名正言顺和她说话的机会。
第一次去问她背书,他捏着自己那本边角已经有些卷边的语文课本,手心里全是汗。
走到她课桌旁,先闻到一股极淡的、像是洗衣液混合了阳光的味道,很干净。“许眠,
”他声音有点发紧,努力维持着平静,“《滕王阁序》第二段。”许眠抬起头,
那双眼睛清澈得像山涧里的溪水,映出他些许局促的影子。她没说话,只是把课本轻轻合上,
放在桌面,然后开始背。声音不高,但字正腔圆,流畅得像提前录好的磁带。
林知言盯着课本上的文字,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全副心神都在捕捉她那清凌凌的嗓音。
直到她背完,安静地看着他,他才猛地回过神,慌忙在课本上打了个勾。“嗯,过了。
”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转身同手同脚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后背僵硬。
这种隐秘的关注像藤蔓一样悄然滋长。他开始在日记本上记录一切。
用的是那种带锁的硬壳笔记本,深蓝色的封面,仿佛能锁住所有不可告人的心事。
“九月十二日,晴。今天英语课,她回答问题时读错了一个单词,老师纠正了,
她坐下时耳朵尖有点红。很可爱。”“九月十八日,阴。课间操转身运动时,
能看到她的马尾划出的弧线。她今天用了新的头绳,是淡黄色的,像一小朵迎春花。
”“九月二十五日,雨。早上在校门口遇到,共撑了一把伞是她的伞!。伞很小,
我半边肩膀淋湿了,但能闻到她头发上的香味,说不清是什么味道,有点甜。
一路都没敢说话。”日记本成了他唯一的树洞和加油站。
尤其是在他察觉到许眠身边那几个闺蜜投来的、并不那么友善的打量目光之后。
她们有时会凑在一起低声说笑,目光偶尔会掠过他,带着一种审视和……或许是他多心,
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那种眼神让他刚刚鼓起的勇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
每当这时,晚上回到家,他就会在日记本上用力地写下:“林知言,你可以的!加油!
要配得上她!”“配得上”三个字,被他写得格外沉重。转机发生在一次物理课上。
许眠起身回答问题时,胳膊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水杯。陶瓷杯子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裂响,
水和碎片溅了一地。她“啊”地低呼一声,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老师皱了皱眉,
示意她先坐下,下课再处理。那一瞬间,林知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下课铃刚响,
老师前脚离开教室,他后脚就拿起角落的扫帚和簸箕,穿过那个窄窄的过道,
蹲在了她的课桌旁。“我帮你。”他低着头,不敢看她,声音闷闷的,
只是动作迅速地清扫着那些碎片,用废纸吸干地上的水渍。
他能感觉到周围有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包括许眠那几个闺蜜的。他的耳根烧得厉害,
动作却尽量显得镇定从容。“谢谢。”许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很轻,带着点不好意思。
“没事。”他飞快地答了一句,收拾干净,起身把垃圾倒了,整个过程没敢再和她对视。
但回到座位时,心跳却快得像刚跑完一千米。那天晚上的日记,他写了整整两页,
反复回味着她那声带着点窘迫的“谢谢”,以及自己那一刻几乎是本能反应的冲动。
真正的契机,是她桌上那面小镜子碎了。那是一面很普通的随身镜,塑料壳子,
边缘印着些小花。某天课间,他发现她拿着那面裂成几瓣、用透明胶带勉强粘合的镜子,
正费力地想照清楚什么,眉头微微蹙着。第二天,林知言起了个大早,
跑到离家很远的一个精品店,在琳琅满目、花里胡哨的镜子前挑了半天。
最后他选了一面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椭圆形的镜子,镜面清晰,
边缘是打磨光滑的厚实玻璃,手感沉甸甸的,附赠一个灰色的绒布套子。
花了他攒了快一个月的零用钱。他趁着早上教室里还没几个人的时候,
把装着镜子的纸袋飞快地塞进了她的桌肚。没有留纸条,没有署名。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宁,
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她的反应。她是在下午自习课时发现的。拿出纸袋,看到镜子时,
她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惊讶。她拿起镜子左右看了看,
又伸手摸了摸那光滑的镜边和柔软的绒布套子。然后,她抬起头,目光带着探寻,
缓缓扫过周围。林知言在她目光扫过来之前就迅速埋下了头,假装在奋笔疾书,
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没有等来预想中的询问或者道谢。
她似乎默认了这份匿名的赠予,收下了镜子。这让他有些失落,又有些松了口气。
但更让他心头一刺的画面,出现在几天后。
他看到后排一个女生凑过来跟许眠借镜子照一下头发,许眠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
随手就从桌肚里拿出那面他精心挑选的镜子,递了过去。那个女生拿着镜子,
对着拨弄了几下刘海,随口夸了一句:“这镜子照人好清楚啊,边缘还挺厚实,不割手。
”许眠只是笑了笑,没说话。林知言看着那面在他心里有着特殊意义的镜子,
被另一个女生随意地拿在手里使用,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失落感瞬间淹没了他。
它和他之前送的那些小零食、替她打扫洒落的茶水一样,
似乎只是她生活中一件普通的、可以随手与人分享的物件。
他那些辗转反侧、精心筹划的心意,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个像样的涟漪都没能激起。
那天晚上,他在日记本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后面跟着一行字:“她是不是……根本不在意是谁送的?
”这种若即若离、希望与失望交织的状态,持续了几个月。直到高二的那个寒假前夕,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林知言的名字依旧顽固地停留在班级中下游,而许眠,
稳稳地待在年级前列。放假前最后一天,教室里弥漫着躁动不安的气息。
几个同学约着去网吧,喊他,他鬼使神差地拒绝了。回到家,空荡荡的,父母都还没下班。
他打开电脑,登录QQ,点开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许眠的灰色海豚头像她一直隐身。
胸腔里有一股无名火在烧,烧掉了他所有的谨慎和怯懦。他猛地敲击键盘,打出了一段话,
没有斟酌字句,甚至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愤懑,大意是喜欢她很久了,
知道自已成绩不好可能配不上她,但就是忍不住,问她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敲下回车键的瞬间,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在椅子上,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感觉时间都凝固了。几分钟,或许更久,屏幕右下角那个海豚头像,令人心悸地闪烁起来。
他几乎是扑过去点开。只有一个字。“好。”后面跟着一个简单的微笑表情符号。
林知言愣住了,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像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在房间里无头苍蝇般转了两圈,然后冲进厕所,
用冷水狠狠泼了几把脸,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满脸水珠、眼神发亮的自己,
忍不住咧开嘴笑了。他在日记本上,用前所未有的力道,写下:“她同意了!
许眠是我女朋友了!林知言,你要拼命努力!一定要配得上她!”“配得上”这三个字,
再次成为悬在他头顶的利剑,只是这次,落下的绳索,似乎被他握在了手里。
短暂的寒假成了记忆中一段模糊而斑斓的碎片。开学后,
他们开始了那种地下党般的“恋爱”。没有公开,在教室里依旧保持着距离,
只是眼神交汇时,会多停留那么零点几秒,带着只有彼此才懂的意味。
他开始给她送各种各样的小东西。知道她喜欢某个动漫角色,就省下早餐钱,
拜托走读的同学帮忙上网买相关的挂件、贴纸,偷偷塞进她的书包。天气渐渐热起来,
他会掐准时间,在她体育课结束前,把一瓶冰镇的、她最喜欢的茉莉蜜茶放在她的课桌上。
她偶尔也会回赠,可能是一支好看的笔,一本精致的笔记本,
或者一块她认为味道不错的巧克力。最盛大的一次,是她的生日。
林知言提前三个月就开始攒钱。他跑去离家几站地的奶茶店打零工,穿着不合身的围裙,
笨手笨脚地学着调制各种饮料,被店长骂过,也被挑剔的顾客刁难过。手上烫出了几个水泡,
磨出了薄茧。拿到第一笔微薄的工资时,
他第一个念头是:够给她买那条他在商场橱窗里看了很久的淡蓝色连衣裙了。
生日礼物是在放学后、没什么人的车棚里送出去的。
许眠接过那个包装得略显笨拙的方形纸盒时,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拆开蝴蝶结,
打开盒盖,手指轻轻抚过那柔软的、带着精致刺绣的裙面,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很贵吧?”她问,声音里带着不赞同,“你不用这样的。”“不贵,”他连忙摇头,
故作轻松,“你喜欢就好。”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把盒子仔细盖好,抱在怀里,
对他露出了一个很甜的笑容。那一刻,林知言觉得之前所有的辛苦和委屈,都值了。
他恪守着“男朋友”的职责,每天放学,必定要送她出校门,看着她坐上回家的公交车,
直到车子汇入车流消失不见,他才转身,心里是满满的、充实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