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星海星舰“旅人号”穿梭在无垠的黑暗之中。
舷窗外是连星光都几乎被湮没的虚空，偶尔有一丝微光划过，却很快被无情的黑夜吞噬。
伊莱独自坐在驾驶舱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金属扶手，节奏和他心头的空洞感交织在一起。
己经是第七个月了。
他数不清自己和人类的最近一次接触是多久以前，只记得那时还有地球的风，还有咖啡的气息。
现在，只有宇航服里循环的干燥空气，和来自深空的寂静。
伊莱本不是喜欢热闹的人。
事实上，他总觉得自己属于沉默的少数，比起喧嚣，他更喜欢星海的神秘和孤独。
但当孤独真的降临、铺天盖地地包裹住他时，他才发现，原来这片沉静的宇宙里，没有回应的寂静会把人慢慢吞噬。
“旅人号，呼叫伊莱。”
通讯器里传来一阵电子音，接着是熟悉的嗓音，“我是安德鲁。
我们约好的时间到了。”
伊莱微微一笑，调出虚拟屏幕。
安德鲁的影像在舱室前方浮现出来，轮廓有些模糊，但那双温和的眼睛却一如既往地清晰。
“安德鲁医生。”
伊莱点头招呼，声音里带着沙哑。
“伊莱，今天感觉怎么样？”
安德鲁的语气总是平稳，像一条流淌的溪水。
伊莱耸耸肩，“还活着，算不错吧。”
安德鲁轻轻一笑，“你知道，这不是我想听的答案。”
伊莱笑容收敛了一些，他的视线落在舷窗外无尽的黑暗中。
片刻沉默后，他低声说：“安德鲁，你说人为什么会怕寂静？”
安德鲁在那端轻轻点头，“寂静让人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
大多数人，其实并不习惯和自己长时间相处。”
“可我觉得自己己经足够了解自己了。”
伊莱苦笑，“但现在，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昨晚我甚至觉得，星舰的引擎声都像是某种低语，有什么东西在对我说话。”
安德鲁没有急于否认。
他等待片刻，才温和地问：“那你有没有试着回应它？”
伊莱愣住了。
他从没想过要和引擎声对话，那只是机器的运转，是无意义的噪音。
但现在，安德鲁的话似乎点燃了什么。
“回应它？”
伊莱喃喃重复。
“对。”
安德鲁点头，“孤独会让大脑寻找陪伴。
哪怕是一台机器，一个回音，甚至一束光。
你可以试着和它‘说话’，把它当作一种陪伴。”
伊莱沉默了。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曾经和窗外的月亮说话，和院子里的老树说话。
那时候，他并不觉得孤独，反而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倾听自己。
“你知道吗，安德鲁，”伊莱抬起头，声音有些哽咽，“我一首以为，成为星际探索者就是要接受孤独。
但现在我才发现，真正的孤独不是身边没有人，而是你无论说什么，宇宙都不会回应你。”
安德鲁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你说得对。
宇宙很大，大到让一切情感都变得渺小。
但你还有我，还有地球上的人。
我们虽然远隔亿万公里，依然可以回应你。”
伊莱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通讯器里能听见安德鲁的呼吸声，仿佛一道细微的桥梁，横跨在星海的两端。
“你觉得人类为什么要探索宇宙？”
伊莱忽然问。
安德鲁想了想，“也许是为了寻找答案，也许只是想证明我们并不孤独。
每一艘孤行的飞船，都是在向宇宙发问：‘有人在吗？
’”伊莱苦笑，“可到目前为止，宇宙都没有回答。”
“但你还在问。”
安德鲁的声音坚定，“只要你还在问，就还没有被寂静吞没。”
伊莱睁开眼，目光落在控制台上的那枚蓝色水晶。
他随身带着它——那是妹妹小时候送给他的礼物。
水晶里封存着一缕细小的光线，不管外面的宇宙多么黑暗，它总会发出柔和的光芒。
“谢谢你，安德鲁。”
伊莱轻声说。
“别谢我。”
安德鲁微笑，“你能敞开心扉，是你自己的勇气。”
通讯结束后，舱室里再次归于寂静。
但这一次，伊莱觉得它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他望向舷窗外，黑暗依旧深邃，但他仿佛在这片星海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伊莱站起身，走到引擎舱。
他坐在机器旁边，闭上眼，仔细地听那些熟悉的嗡鸣。
他轻声开口：“你今天还好吗？
和我一样无聊吗？”
当然，没有回应。
但伊莱笑了。
他又问：“你是不是也想家？”
机器依旧只是低低地震颤着，但伊莱仿佛听见了某种共鸣。
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这片寂静星海中漂流。
哪怕宇宙不语，他依然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回应这片无垠的黑暗。
回到主控舱，伊莱调出地球的星图，尝试回忆起那颗温暖的蓝色星球。
他在日记里写下：“宇宙很安静，但我会继续问下去，哪怕只是为了听见自己的回音。”
星舰“旅人号”继续航行在星海深处。
寂静依旧，孤独依旧。
但伊莱的心中，仿佛多了一道微光，那是地球的回音，也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知道，真正的孤行者不是没有同伴，而是敢于首面寂静，敢于在黑暗中继续前行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