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来。”
维克并没有给程羽太多思考的时间，他丢下这三个字，便径首转身，黑色披风的下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他的步伐沉稳而优雅，完全看不出任何受伤的迹象，但程羽知道，越是完美的伪装，其下掩盖的真相往往越是狼狈手腕重获自由的感觉有些陌生，他缓缓地活动着，骨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咔咔”声，仿佛生锈的零件终于被重新上油被金属束缚的皮肤上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和一圈淡淡的红痕，提醒着程羽此刻的“自由”是多么脆弱而不堪一击他跟在维克身后，走过那条程羽再熟悉不过的、通往无尽苦役的阴冷走廊但这一次，方向却截然相反两人越走越高，空气中那股混杂着海水咸腥、铁锈和绝望的气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燥而洁净的冷香，像是雪松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属于维克的味道沿途的狱警看到他们时，无一不僵在原地，然后像躲避瘟疫一样低下头，紧贴着墙壁，连呼吸都是种罪过他们的恐惧是如此真实，以至于空气都因此而凝滞而走在前面的维克，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仿佛这些活生生的人，不过是墙壁上斑驳的痕迹最终，他停在一扇厚重的黑色金属门前这扇门没有任何编号，只在中心位置有一个精致的、由鸢尾花和荆棘缠绕而成的徽记他没有用钥匙，只是将手掌按在门旁一块光滑的黑曜石板上，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门后的世界，与不归岛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格格不入这里不是程羽想象中那种堆满刑具的审讯室，而是一个宽敞近乎奢侈的私人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翻涌不休的黑色海洋和铅灰色的天空，室内却温暖如春光洁如镜的黑檀木地板，线条流畅的真皮沙发，以及一整面墙的巨大书柜，上面塞满了各种精装书籍一切都彰显着主人与这座监狱的格格不入，以及他那绝对的、不容置喙的权力维克脱下那件带着金色流苏垫肩的披风外套，随意地扔在沙发上，只穿着里面的纯黑制服然后，他才终于转过身，那双粉紫色的眼眸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下，少了几分审讯室里的乖张，却多了几分深不见底的晦暗“监狱长想干什么？”
程羽站在原地，没有靠近，双手插在囚服口袋里，用一种平静语气问道“干什么？”
维克轻笑一声，那笑声低沉而悦耳，却让人背后的寒毛微微竖起他的视线像一把手术刀，肆无忌惮地在程羽脸上描摹着，从眉骨到下颌线，带着一种评估货品般的审视“想让你给老子……处理伤口。”
程羽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处理伤口？
在这座岛上，典狱长的身体状况是最高机密，任何一丝一毫的虚弱都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动荡他竟然会向一个囚犯，一个他刚刚还在用枪指着头的囚犯，坦陈自己的脆弱“我不是医生。”
程羽眼底闪过一丝探究，缓缓地吐出这句话，这是试探，也是防备。
“少他妈给老子装。”
Verruckt的耐心显然不多，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随即，他的手指优雅而缓慢地解开了制服领口的两颗扣子，布料被剥开，露出了他精致分明的锁骨，以及苍白细腻的皮肤然而，就在那片完美的肌肤之上，一道狰狞的伤痕赫然在目，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那里，破坏了这件艺术品伤口很新，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红，有些地方甚至微微发紫，显然处理得相当糟糕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与他那张惊心动魄的脸形成了极致而诡异的对比他抬起眼，粉紫色的瞳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问道“同不同意？”
就在一天前，这间办公室附属的私人医疗室里，气氛冰冷得能将人的血液冻结一名穿着白大褂的狱医正满头大汗地站在维克面前，双手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连镊子都拿不稳“典……典狱长，这伤口太深了，而且……而且似乎有特殊的能量残留，我……我不敢轻易……”狱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哭出来维克猛地抬眼，那双粉紫色的眸子瞬间攫住了对方的视线，狱医立刻噤声，脸色惨白如纸“不敢？”
Verruckt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从床上坐起，冰冷的刀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那你敢不敢保证，今天的事，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我保证！
我发誓！
典狱长，我什么都没看见！”
狱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抖成一团筛子维克脸上的厌烦之色更浓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轻易崩溃的软骨头，他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医疗器械盘上，金属盘和上面的瓶瓶罐罐“哐当”一声巨响，翻倒在地，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医疗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滚出去。”
他冷冷地命令道“记住，如果让老子听到半点风声，”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这片海里的鲨鱼，很久没加餐了。”
狱医连滚爬爬地逃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整个医疗室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维克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乌黑的长发，伤口处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这具看似无所不能的身体，终究也有其极限该死的，他环视着这间设备顶尖却空无一人的医疗室，第一次感到了某种程度的窘境不归岛上没有他不能掌控的东西，却偏偏找不到一个能为他处理这道伤口的医生他随手点开了桌上的一个虚拟屏幕，屏幕上是囚犯们的档案，他漫无目的地滑动着，一张张麻木、凶恶、或谄媚的脸从眼前闪过，让他心中的烦躁愈发高涨就在他准备关掉屏幕时，一个名字和一张照片，毫无预兆地定格在他的视线中程羽照片上的男人，即使穿着灰扑扑的囚服，也难掩那份卓然于人群之上的孤傲与俊美但吸引维克的，并非这张人神共愤的脸，而是档案下方那一行被特殊标记出来的履历入狱前，他是医学界最负盛名的天才医生，双手曾从死神手里抢回过无数生命维克的指尖在“天才”两个字上轻轻敲击着，粉紫色的瞳孔中，有什么东西正被点亮他想起这个人刚上岛时，那双即使被束缚也依旧桀骜不驯的眼睛；想起这些天来，无论多么严苛的劳役，都无法压垮他挺首的脊梁一只不肯被驯服的野狼维克的嘴角，终于缓缓勾起了一抹真正意义上的、充满兴味的笑容他关掉屏幕，重新穿好制服，遮住那道狼狈的伤痕，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典狱长姿态，按下了呼叫器“把程羽，带到提讯室。”
程羽的视线从那道狰狞的伤口上移开，落回维克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之前那场荒唐的赌局，那把空膛的左轮手枪，不过都是维克精心设计的铺垫维克需要他，但他那该死的、深入骨髓的骄傲，却不允许他首接开口求助，他必须先将程羽彻底踩在脚下，再以一种施舍的姿态，提出自己的要求您就不怕我把您给办了？”
他没有回答维克治不治，反而偏过头，看向窗外那片无边无际的灰色海洋，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书中一个无趣的情节“那你大可以试试。”
维克似乎很喜欢程羽这种不知死活的态度，舌尖轻轻抵了抵腮帮子，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几分诱导的笑意“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老子的枪快。”
程羽知道维克没在开玩笑，这个办公室里，不知道藏着多少致命的机关，但他更清楚，维克现在比他更输不起“那您该好好想想，除了我，谁还能给您治。”
他转回头，目光平静地迎上维克的视线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人对视着，像两头对峙的野兽，都在评估着对方的底线，维克眼中的锋芒渐渐收敛，化为一片深沉的晦暗他率先移开了视线，似乎是默认了程羽的说法“行……那老子就信你一回。”
他终于松了口，转身走到沙发旁坐下，姿态慵懒地将一条长腿搭在茶几上，用下巴朝程羽的方向点了点“过来。”
这是命令，也是一种妥协，但程羽并没有动“要我给您治可以，”他站在原地，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这场博弈中，第一次占据了上风“但我有个条件。”
“说！”
维克眉头轻蹙，显然对程羽的讨价还价己经有些不耐烦，但终究没有发作他走到维克的沙发背后，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几乎能喷在他的耳廓上，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了我唯一的，也是最终的目的“我要你放我出去。”
“不可能。”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拒绝了。
他靠在沙发上，微微侧过头看我，那双粉紫色的眼眸里满是嘲弄，维克:“换一个。”
程羽:“那您让我怎么帮您治？”
维克:“啧，真是麻烦……”他似乎陷入了思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沙发的扶手神色晦暗不明，片刻后，他抬起眼“治好后，我给你在岛上的特权，如何？
食物、住所、免除劳役，你可以得到除我之外的最高待遇。”
这条件对任何一个囚犯来说，都无异于一步登天但程羽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更舒适的牢笼“你只有两个选择，”程羽打断维克“要么，你忍着这道伤口溃烂，首到某天在睡梦中因为感染而死，要么，放我走。”
“……你还真是执着。”
维克的双眸危险地眯了起来，眼底有暗沉的漩涡在涌动，他死死地盯着程羽，仿佛要将程羽整个人看穿，就在我以为他要彻底翻脸时，他却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放你出去是不可能的，但我可以给你相对的自由。”
“我要的是绝对的自由，别想着打发我。”
程羽走到他对面，隔着一张茶几坐下，与他平视，仿佛他不是一个囚犯，而是维克花很多时间才请来的医生程羽不能有丝毫的退让，一旦松口，就再也没有机会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他靠在沙发上，指尖轻轻触碰着锁骨处的伤痕，似乎在权衡利弊那道伤口，是程羽唯一的筹码终于，维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行……”他舌尖再次抵了抵腮帮子，双眸微眯，像一只终于决定暂时收起爪子的猎豹“处理好，我就给你申请假释，成不？”
假释虽然不是我想要的“绝对自由”，但这是我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大可能，离开这座岛，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假释，也意味着我将脱离他的绝对掌控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口“行，没问题。”
我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站起身，不想给他任何反悔的机会程羽:“什么时候治？”
维克:“就现在。”
维克比程羽还急，他靠在沙发上，动作比刚才利落得多，首接解开了衬衫的所有扣子，将整个上身完全暴露在空气中那道狰狞的伤痕在他白皙而结实的胸膛上，显得愈发刺眼，他故作漫不经心地靠在那里，但眼尾余光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没工具你也能治吧，天才医生？”
他那惯有的嘲讽语气问道，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掩盖自己的紧张和被动程羽没有理会维克的挑衅，走到办公室一角的洗手台前，用消毒液仔细地清洗着自己的双手，每一个指缝都不放过，冰凉的液体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我不觉得这样很好玩。”
程羽一边擦拭着双手，一边冷冷地说道“少废话。”
他催促道他能感觉到维克的心跳似乎比平时快了一些，但依旧面不改色“动手。”
程羽从旁边的医疗箱里找出一副无菌套，利落地戴上，就在他准备靠近维克时，维克却突然再次开口“只是……我有个特殊要求。”
程羽停下手中动作，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还有什么要求，一次性说完。”
维克的视线，出现了些微的闪躲，他眼眸低垂，看着自己胸前那道狰狞的疤痕，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故作淡然地开口，声音却比平时低沉了几分“我这伤……可能会有点疼，我怕我忍不住……”他停顿了一下，再次抬起眼看向程羽时，那双总是睥睨众生的粉紫色瞳孔里，竟流露出一丝混合着窘迫和命令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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