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的春日上午,阳光比清晨暖了些,透过云层洒在王府粮仓的青瓦上,映得地上的干草都泛着浅黄的光。
粮仓外的空地上,晒着几摊新收的粟米,农夫们戴着草帽,用木耙轻轻翻动,粟米的清香混着泥土味,漫过青砖铺就的小路,格外踏实。
周生辰带着漼风走到粮仓门口时,正见两个侍卫搬着一捆干草往里面送 —— 那是时宜前几日整理旧账时特意标注的 “防潮干草”,说 “西洲春日多雨,粮仓地面铺干草,能隔潮气,粟米不易发霉”。
“你看这粮仓的管理,比中州如何?”
周生辰的声音沉稳,目光落在粮仓门口挂着的 “粮草出入登记册” 上,那册子的边角被翻得有些软,上面的字迹工整,是时宜的手笔。
漼风穿着一身浅青色长衫,褪去了中州官服的拘谨,看着粮仓里整齐堆放的粮袋,粮袋上贴着标签,写着 “建元十三年春粟建元十二年冬麦”,忍不住点头:“比中州严谨多了,中州的粮仓,哪有这么细致的标签,连收粮的年份都标得清清楚楚。”
他说着,蹲下身,摸了摸铺在地上的干草,“这干草也铺得均匀,看来是花了心思的。”
周生辰笑了笑,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伴着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他转头看去,见漼时宜抱着一本厚厚的账本走过来,账本的边角被磨得光滑,封面写着 “西洲粮仓防潮记录”,是她亲手写的小楷,清秀有力。
“师父,表哥。”
漼时宜走到两人面前,停下脚步,怀里的账本微微倾斜,她赶紧用手扶住,指尖不小心蹭到账本上的草屑 —— 许是刚才从书斋来的路上,沾了晒场的粟米草。
周生辰的目光先落在她扶着账本的手上,再移到那片草屑上,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账本封面,把草屑扫掉,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账本:“怎么把账本抱来了?
沉不沉?”
漼时宜的心跳漏了半拍,赶紧把账本往身前递了递,避开他的手,小声说:“不沉,我想着表哥刚管后勤,或许用得上这防潮记录。
这里面记了去年西洲多雨时,粮仓是怎么防潮的,还有每种粮食的储存期限,表哥可以看看。”
她递账本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周生辰的手背,两人同时顿了顿。
他的手背带着点晒过太阳的温度,比医馆那天的草药凉多了,却让她的耳尖瞬间红了,赶紧收回手,目光落在粮仓外的晒场上,假装看农夫翻粟米。
周生辰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嘴角抿出一点浅弧,接过账本,指尖拂过账本里夹着的一张便签 —— 上面是时宜手写的批注:“粟米储存超过半年,需每月翻晒一次,翻晒时要避开正午阳光,以免养分流失。”
字迹细小却清晰,看得出来是用心记的。
“十一想得真周到。”
周生辰把便签指给漼风看,“你以后管粮仓,多看看她记的这些细节,西洲的粮食,是百姓的命,不能出半点差错。”
漼风接过账本,翻开几页,见里面密密麻麻记着粮食的出入数量、储存温度、防潮措施,甚至还有几次 “粟米轻微发霉” 的处理方法,忍不住赞:“十一还是这么细心,以前在中州,你帮母亲管账的时候,就比账房先生还认真。”
漼时宜听他提起中州,脸上的红晕淡了些,笑着说:“那时候是帮母亲,现在是帮师父和表哥,自然要认真些。
对了表哥,粮仓后面有个小库房,里面放着去年剩下的防潮布,要是下雨,记得把粮袋盖好。”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着草药的清香。
三人转头看去,见一个穿着淡绿色医袍的女子,抱着一个竹编的草药箱,快步走了过来。
她的头发用一根素色发带束着,发尾垂在肩头,走路时微微晃动,指甲缝里还沾着点浅绿色的草药汁,一看就是刚从药田回来。
“周王,漼总管。”
女子走到三人面前,停下脚步,微微躬身行礼,声音清脆,条理清晰,“我是苏凝,宏将军的师妹,奉命来给粮仓的侍卫送预防风寒的草药,需要漼总管签字确认。”
漼风赶紧走上前,接过苏凝递来的草药清单,见上面写着 “薄荷五十株、黄芩三十株、甘草二十株”,每一项后面都标着用途,“薄荷煮水防中暑,黄芩泡茶祛风寒”,忍不住点头:“苏医官想得真周到,侍卫们在粮仓待久了,确实容易受风寒。”
苏凝笑了笑,目光落在漼时宜身上,见她抱着一本空白的竹简,想来是记录粮仓情况的,便笑着问:“这位就是漼姑娘吧?
宏将军常跟我提起你,说你写史很认真。”
“漼时宜。”
漼时宜赶紧还礼,“苏医官客气了,我只是做我该做的。”
她说着,目光落在苏凝怀里的草药箱上,见里面的草药都用干净的布包着,分类放好,忍不住赞,“苏医官的草药整理得真整齐,一看就是细心人。”
苏凝的耳尖微微泛红,低头看了看草药箱,小声说:“医官的本分,要是草药放乱了,用的时候找不到,会耽误事的。”
周生辰看着两人的互动,笑着说:“以后西洲的后勤和医疗,还要靠你们多配合。
侍卫们的身体好了,才能更好地守粮仓;粮仓的粮食足了,百姓和士兵们才能安心。”
“是。”
苏凝和漼风同时应道,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 “好好做事” 的决心。
这时,林溪从书斋的方向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块布巾,喘着气说:“姑娘,你刚才把布巾落在书斋了,我给你送过来了。”
她说着,跑到漼时宜身边,不经意间瞥见远处的街角,皱了皱眉,“姑娘,你看那边,有个穿着锦袍的人,一首在往这边看,好像是中州来的太监。”
漼时宜顺着林溪指的方向看去,见街角站着一个穿着明黄色锦袍的人,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正往粮仓这边张望,确实是戚真真派来的太监。
她心里一紧,赶紧看向周生辰,见他也在看那个太监,眼神沉了些。
“不用管他。”
周生辰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是来探消息的,我们做我们的事,让他看就是了。”
他说着,转头对漼风说,“你先和苏医官交接草药,我带十一去看看库房的防潮布。”
“好。”
漼风点头,接过苏凝递来的笔,在草药清单上签字。
周生辰带着漼时宜往粮仓后面的小库房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他转头看了看漼时宜,见她还在担心那个太监,便轻声说:“不用怕,有我在,他不敢胡来。”
漼时宜点了点头,心里的紧张散了些,目光落在周生辰的肩上,见他的常服领口又松了些,能看到一点肩伤的疤痕,忍不住小声说:“师父,刚才在医馆,我忘了跟你说,苏医官的医术很好,要是你的肩伤犯了,可以找她看看。”
周生辰的脚步顿了顿,转头看着她,眼里带着点温柔:“好,我知道了。
等流民的事定了,我就找她看看。”
他说着,伸手帮她拂掉落在肩上的一片树叶,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肩,又赶紧收回,“库房快到了,里面有点暗,你跟紧我。”
“嗯。”
漼时宜应了一声,跟在周生辰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上,像一道坚实的屏障。
她想,有他在,不管是中州来的太监,还是即将到来的流民,西洲都会安稳的。
小库房的门被推开,里面整齐地堆放着几卷防潮布,布上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周生辰拿起一卷防潮布,递给漼时宜:“你摸摸,这布很厚实,下雨的时候盖在粮袋上,一点潮气都进不来。”
漼时宜接过防潮布,指尖碰到布上的纹理,很粗糙却很结实。
她抬头看着周生辰,见他正认真地检查另一卷防潮布,阳光从库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发梢,泛着浅金色的光,心里又暖了些 —— 这就是她留在西洲的意义,和他一起,守着这片土地,守着这里的百姓,守着这份安稳。
而粮仓外,苏凝看着漼风认真签字的样子,忍不住问:“漼总管以前在中州,也是管后勤的吗?”
漼风笑了笑,把签好字的清单递给苏凝:“以前在中州,是被迫管家族的事,一点都不自在。
现在在西洲,管粮仓,看着粮食堆得满满的,心里踏实。”
苏凝点了点头,抱着草药箱,笑着说:“我也是,在中州的时候,总觉得医馆的墙太矮,压得人喘不过气。
来西洲后,看着百姓们健健康康的,觉得做什么都值。”
两人站在粮仓外的晒场上,粟米的清香飘过来,伴着远处农夫的笑声,像一幅温暖的画。
而街角的太监,见周生辰和漼时宜进了库房,赶紧拿出纸笔,记了些什么,转身匆匆离开了 —— 他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王府的侍卫看在眼里,很快就会传到周生辰的耳朵里。
春日的阳光越来越暖,洒在粮仓的青瓦上,洒在晒场的粟米上,洒在每个人的身上,像一场无声的承诺,藏着西洲的安稳,也藏着每个人对未来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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