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间的干痒和胃部的绞痛,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
那目光太过平静,平静得甚至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冷漠,让正在哭嚎的周桂芬和骂骂咧咧的李秀兰都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爹,娘,嫂子,你们说完了吗?”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清晰。
李秀兰被她这态度噎了一下,随即更加火大:“说完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
自己做错了事,还不兴人说两句了?”
林小如厉声问道:“我做错了什么?
错在没有跪下来求赵家明别退婚?
错在没有让他把我们林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得更狠一些?”
“你……”林大有一时语塞。
“赵家明今天能来退婚,说明他早就铁了心。
就算我今天哭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回头。
反而会更看不起我们林家,觉得我们林家离了他就活不下去。”
林小如条理清晰地说道,语气冷静得不像个刚经历“情伤”和“生死”的姑娘,“我烧了那手帕,至少告诉他,我们林家,不是他能随意羞辱的。
没了他们赵家,我们一样能活。”
“说得轻巧!
怎么活?”
李秀兰嗤笑一声,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林小如,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就凭你?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挣的工分还不够塞你自己牙缝的!
家里多养你一张嘴,你知道多不容易吗?
现在好了,名声臭了,亲事黄了,谁还敢要你?
你就等着在家里当老姑娘,吃一辈子闲饭吧!”
这话像刀子一样,不仅剜在林小如心上,也让周桂芬和林大有的脸色更加难看。
李秀兰说出了他们最担心的事实,一个被退婚而且还是村里出了名的“懒”姑娘,在这个年代,几乎等于被判了“死刑”,很难再找到好婆家,只会成为娘家的拖累。
屋里的气氛,因为李秀兰这番话,再次降到了冰点。
绝望和压抑,如同实质的蛛网,缠绕在每个人心头。
林小如看着李秀兰那副“我早就看透你”的嘴脸,再看看父母那愁云惨淡、仿佛天塌下来的样子,突然,她笑了。
不是开心的笑,也不是悲伤的笑,而是一种带着浓浓嘲讽和决绝的、冰冷的笑。
这一笑,把屋里三人都笑懵了。
“你……你笑什么?”
李秀兰被她笑得心里发毛。
“我笑你们。”
林小如止住笑,眼神锐利如刀,一一划过他们的脸,“我笑你们,眼睛只盯着赵家明那棵歪脖子树,就以为全世界只剩那一片林子。
我笑你们,还没开始想办法,就认定我林小如离了男人,离了你们,就活该饿死。”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嫂子,你放心,林家的饭,我不会白吃。”
“从今天起,我挣的口粮,我自己负责。”
李秀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哈哈”了一声:“你负责?
你怎么负责?
去偷还是去抢啊?”
林小如没理会她的嘲讽,目光转向父母,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爹,娘,以前是女儿不懂事,让你们操心了,从今往后,不会了。”
“我林小如,就算只有一个人,一双手,也绝不会饿死。”
“你们不是都说我懒吗?”
她微微扬起下巴,那张因为虚弱和营养不良而显得过分瘦小的脸上,此刻却焕发出一种令人心惊的神采。
“行。
那你们就好好看着。”
“看看我这个‘懒姑娘’,是怎么把这个家,把这个烂摊子,一点一点撑起来的!”
说完,她不再看家人各异的神色,转身,径首走向了厨房。
她的脚步还有些虚浮,背影瘦削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那一刻,看着她挺首的脊梁和决绝的步伐,周桂芬忘了哭,林大有忘了骂,连李秀兰都张着嘴,一时忘了该如何反应。
厨房,比正屋更加昏暗和狭窄。
一个土灶台,一口大铁锅,几个缺了口的瓦罐和陶碗,就是全部家当。
林小如走到米缸前,掀开盖子。
缸底只剩下薄薄一层带着糠皮的糙米,旁边一个小布袋里,是更少的玉米面。
墙角堆着几个己经发芽、蔫吧的土豆,还有一小堆显然是刚从地里挖回来、还带着泥土的野菜。
这就是林家全部的存粮。
贫穷,赤裸裸地展现在她面前。
若是以往的原主,看到这一幕,只会更加绝望。
但此刻的林小如,现代美食博主的灵魂,却在飞速地运转。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对于真正的高手而言,有限的食材,恰恰是激发创意的契机。
她饿,饿得前胸贴后背。
填饱肚子,是当前第一要务,也是她向这个家、向这个世界证明自己的第一步!
她挽起那件宽大、打着补丁的旧袖子,露出瘦得伶仃的手腕。
先舀出小半碗玉米面,又找出两个最小的土豆,削掉发芽的部分,切成细丝。
再把那些野菜仔细择洗干净,沥干水分。
没有现代厨房的琳琅满目,只有最原始的灶火和有限的调料,盐,还有一小罐快要见底的猪油。
她熟练地生火,这得益于原主残留的身体记忆,虽然动作还有些生疏,但好歹把灶膛点着了。
待锅烧热,她用筷子小心地蘸了一点猪油,在锅底擦了一圈。
油星遇热,发出“滋啦”的轻微声响,一股久违的油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这微不足道的香气,对于常年不见油腥的农家来说,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正屋里,还在愣神的三人,都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
李秀兰狐疑地看向厨房方向:“她在搞什么名堂?”
林小如将土豆丝和切碎的野菜一起倒入锅中,快速翻炒。
待菜蔬变软,她加入适量的水,盖上锅盖。
等待水开的时间,她将玉米面用少量冷水调成糊状。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蒸汽顶着锅盖,带着土豆和野菜混合的、朴素的清香。
林小如揭开锅盖,水汽氤氲中,她将调好的玉米糊,用勺子一勺一勺,均匀地、快速地贴在滚开的锅边。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这是东北最家常的贴饼子。
但原主记忆里,母亲和嫂子做这个,总是手忙脚乱,饼子要么掉进汤里成了粥,要么贴不牢滑下来。
可林小如手下,一个个金黄色的玉米饼子,服服帖帖地紧挨着锅边,下半截浸在翻滚的菜汤里,上半截靠着蒸汽熏蒸。
盖上锅盖,又焖煮了一会儿。
当林小如再次揭开锅盖时,一股更加浓郁、混合着粮食焦香和菜蔬清甜的香气,如同有了实质,猛地爆发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厨房,并强势地向外扩散。
那香气,是粮食最本真的味道,却又因为火候和比例的恰到好处,被激发到了极致。
玉米饼子边缘微微焦黄,贴着锅的那一面带着一层脆脆的噶吱,浸了汤汁的部分则吸饱了咸鲜。
锅里的野菜土豆汤,汤汁清亮,土豆绵软,野菜碧绿,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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