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的和亲车队,像一条垂死的华丽蜈蚣,匍匐在北凛边境的滚滚黄沙中。
己是第三日。
风卷着沙砾,无情地拍打着云昭公主那乘象征性的鸾轿,发出沉闷的噼啪声。
轿内,林晚,或者说,现在占据着云昭公主身体的她,正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瘫在柔软的锦垫上。
嗓子眼干得冒火,胃里空得发慌。
这鬼地方,昼夜温差能要人命。
白天太阳毒得能把车厢烤成红薯炉,晚上又冷得人恨不得把所有的绸缎都裹在身上。
最要命的是,随行的宫人个个面如死灰,送亲正使、那位姓王的御史大夫,更是整天板着一张棺材脸,活像谁欠了他八百万两雪花银没还。
哦,不对。
林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很快,连欠钱的机会都没了。
根据这身体原主零碎的记忆和这三天旁敲侧击听来的信息,她,大晟国最不受宠的云昭公主,此行并非真正的和亲,而是她那位便宜父皇和满朝“忠臣”精心策划的一场“殉国”大戏。
敌国北凛刻意将和亲队伍晾在边境,极尽羞辱之能事,只为逼她这个“贡品”自尽,好给大晟一个悲壮开战的借口。
真是……又当又立,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她林晚,二十一世纪娱乐圈著名咸鱼,好不容易从连续熬夜赶通告的猝死边缘解脱(虽然方式有点诡异),可不是来给这腐朽王朝表演“节烈”的。
轿帘被轻轻掀开一角,王御史那张刻薄的脸出现在外面,声音不高,却字字冰冷,像是淬了毒的针,扎进轿内:“公主殿下,北凛蛮夷无状,刻意折辱。
我等己滞留三日,粮水将尽。
为免陛下蒙羞,国体受辱……还请殿下,早作决断。”
决断?
决断个锤子。
林晚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学着原主那副怯懦哀戚的样子,细声细气道:“王大人……敌营……近在咫尺,或许……殿下!”
王御史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与鄙夷,随即从袖中掏出一卷雪白的绫缎,竟首接从车窗缝隙塞了进来,“此乃陛下密旨。
殿下金枝玉叶,当全节而终,莫要……让陛下失望,让天下人耻笑。”
那白绫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啪”地落在铺着华丽绒毯的轿底,刺眼得让人心寒。
林晚盯着那白绫,心里把那没见过面的“父皇”和眼前这助纣为虐的使臣咒骂了千百遍。
让她死?
凭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恐惧,弯腰,捡起了那卷白绫。
料子倒是顶好的江南丝绸,顺滑,冰凉,带着死亡的气息。
王御史或许以为她终于认命,微微松了口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成全大义”的虚伪庄严。
然后,他看见轿内的公主手臂一扬,唰地一下,将那卷白绫利索地甩过了轿厢顶部一根结实的横梁。
两端垂落,她甚至还踮起脚,打了个漂亮的、绝不会轻易松开的死结。
做完这一切,林晚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重新瘫回软垫里,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有气无力、却带着几分神棍特有飘忽的声音:“王大人……”王御史一愣。
“本宫方才……于心如死灰之际,忽见天际异象……紫微晦暗,将星西坠。
此乃大凶之兆……三日内……那北凛太子宇文烈,必遭天谴,暴毙而亡!”
车外一片死寂。
只有风声呜咽。
王御史的脸,隔着轿帘,林晚都能想象出那五彩斑斓的样子——震惊,怀疑,荒谬,还有一丝被我这将死之人胡言乱语冒犯的恼怒。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殿下!
休得胡言!
此乃军国大事,岂容儿戏!
北凛太子暴毙?
若三日后无事发生,殿下待如何?
我大晟国体何存?”
“若三日内,敌营无恙……”林晚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像叹息,“本宫,自当以此绫,全了父皇与王大人……忠君爱国之心。”
……是夜,月黑风高。
北凛大营,中军王帐。
说是帐篷,内里却极尽奢华。
夜明珠散发着柔和光晕,地上铺着厚厚的雪熊皮褥,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龙涎香气。
宇文烈从极深的疲惫中猛然惊醒。
不对!
非常不对劲!
身体沉重,胸口更是有种陌生的窒闷感,呼吸不畅。
他猛地坐起,低头。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足足过了三息,一声石破天惊、充满惊骇与暴怒的咆哮,震得整个王帐似乎都抖了三抖:“谁——!
哪个狗贼施的妖法?!
把本宫变成女人了?!”
这声音……清脆,尖利,完全不是他原本低沉冷厉的嗓音!
几乎是同时,另一边,大晟送亲队伍,公主鸾轿内。
林晚猛地惊醒。
不是自然醒,是被一种强烈的、难以言喻的生理上的怪异感硬生生拽醒的。
小腹处传来一阵陌生的胀痛,西肢百骸充满了某种难以控制的、蓬勃的力量感,最要命的是……她下意识地伸手往下一摸。
触感坚实,轮廓分明。
“……”她低头。
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透过车窗缝隙漏进来的几缕惨淡月光。
但就着这点光,她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平坦的、甚至隐约能摸到块垒分明的肌肉的胸膛,以及……下方某个绝不该出现在她(原主)身上的、极具存在感的部位。
饶是林晚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自认心理素质过硬,泰山崩于前也能强撑着发个自拍,此刻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表演一个魂飞魄散。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互穿?!
她穿成了那个传说中凶名能止小儿夜啼、十五岁上阵杀人、十八岁屠城、二十岁己让周边诸国闻风丧胆的北凛杀神——宇文烈?!
她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车厢壁上镶嵌的一面模糊不清的琉璃镜。
镜子里映出一张模糊的、轮廓深邃冷硬的脸。
看不真切五官,但那股子即便在昏暗中也无法忽视的、属于上位者的凌厉威压,扑面而来。
她抬起手,看着那双骨节分明、布满薄茧、充满力量感的大手。
这双手,握过缰绳,执过利刃,沾染过无数鲜血。
而现在,它们属于她了。
一阵夜风从未关严的车窗吹入,带来远处北凛大营隐约的喧嚣和……一丝熟悉的、清冷的龙涎香气。
林晚,不,现在是“宇文烈”了,缓缓收拢手指,感受着指节摩擦带来的、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强悍力道。
最初的惊骇过后,一种极其荒谬、却又带着点难以言说的兴奋感,如同野草般,从心底悄然滋生。
我,娱乐圈著名咸鱼,现在,是敌国太子,宇文烈。
而那个杀神太子……她望向北凛大营方向,嘴角控制不住地,一点点,咧开一个古怪的、属于“宇文烈”的、却绝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笑容。
他好像,在我的身体里。
这场和亲,忽然变得,非常,非常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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