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喉咙。
韩蕾猛地睁开眼,胸腔剧烈起伏,仿佛刚从深水中挣扎上岸。
入目不是熟悉的迷彩帐篷,也不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而是一方绣着缠枝莲纹的青灰帐顶。
帐布粗糙,针脚歪斜,边缘泛着陈旧的黄,显然用了有些年头。
鼻尖萦绕的气味更让她皱眉——浓重的草药味里混着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像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动了动手指,触到身下铺着的稻草,硬邦邦的,硌得骨头生疼。
腰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韩蕾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低头去看。
粗麻布的亵衣被血浸透了大半,紧贴在皮肤上,掀起一角,一道深可见骨的鞭痕赫然在目,皮肉外翻,暗红的血珠正不断往外渗。
这不是她的身体。
韩蕾的心脏骤然紧缩。
作为顶尖特种兵,她经历过丛林伏击、沙漠求生,身上大小伤疤无数,却从未有过这样狰狞的鞭伤。
更诡异的是,这具身体纤细瘦弱,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与她常年锻炼出的紧实肌肉线条截然不同。
就在这时,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入脑海——“韩蕾”,吏部侍郎韩敬业的庶女,生母早逝,在韩府活得像个透明人。
嫡母柳氏是长安望族之女,视她为眼中钉,三天两头寻由头磋磨。
昨日只因给柳氏请安时,不小心打翻了茶盏,就被柳氏身边的张婆子拖到这柴房,用浸了盐水的鞭子抽了二十下。
原主本就体弱,又受了重伤,夜里没能撑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自己,代号“惊雷”的特种兵韩蕾,在一次跨国任务中为掩护队友,被炮弹碎片击中,醒来就成了这具濒死的躯壳。
“大唐……长安……”韩蕾低声念着,指尖冰凉。
她穿越了,穿到了这个只在历史书里见过的时代,成了一个处境堪忧的庶女。
“死了没?
没死就滚出来伺候!”
门外传来张婆子尖利的呵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柴房那扇朽坏的木门被“哐当”一声踹开。
逆光中,一个身材臃肿的婆子叉着腰站在门口,三角眼斜睨着帐内,嘴角挂着刻薄的笑:“还以为要挺尸了呢,命倒硬。
柳夫人晨起要喝冰糖雪梨羹,限你半个时辰炖好,要是烫了凉了,仔细你的皮!”
张婆子是柳氏的心腹,原主没少遭她的毒手。
记忆中,这婆子最是贪嘴,还爱搬弄是非,原主那条鞭子,多半就是她撺掇柳氏下的手。
韩蕾的眼神沉了沉。
若是原主,此刻怕是早己吓得瑟瑟发抖,可现在占着这具身体的是她。
多年的特种兵生涯教会她,越是绝境,越要冷静。
活下去,是眼下唯一的目标。
她撑着稻草堆坐起身,腰间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却硬是没哼一声。
声音因缺水而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知道了。”
张婆子没料到这向来怯懦的庶女敢用这种语气说话,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死丫头,还敢顶嘴?
看来鞭子没挨够!”
说着就要冲进来动手。
韩蕾抬眼,目光如淬了冰的刀锋,首首看向张婆子。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经历过生死搏杀的狠厉,让张婆子莫名地打了个寒颤,脚步竟顿住了。
“夫人等着喝羹,误了时辰,婆子担待得起?”
韩蕾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却字字带刺。
张婆子被噎了一下,想起柳氏的脾气,确实不敢耽误。
她狠狠瞪了韩蕾一眼,啐了口:“算你识相!
赶紧滚出来,别耍花样!”
说完,扭着肥胖的身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柴房门还敞着,冷风灌进来,带着院子里腊梅的冷香。
韩蕾缓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腰间的伤。
这样的伤口不处理,别说半个时辰炖羹,能不能撑过今天都难说。
她环顾西周。
这柴房狭小逼仄,堆着半墙干柴,角落里蛛网密布,只有一张破木桌和两条长凳。
墙角的水缸里结着薄冰,旁边放着一个豁了口的陶罐,里面装着些黑乎乎的草药,想必是原主之前被打伤时,好心的小丫鬟偷偷送来的。
韩蕾咬着牙,扶着墙壁站起来。
每动一下,腰间的伤口就像被火燎过一样疼。
她走到水缸边,用冻得发僵的手舀了点水,小心地沾湿手帕,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
冰冷的水刺激得伤口更疼了,她却眉头都没皱一下。
清理完伤口,她拿起那个豁口陶罐,倒出里面的草药。
一股苦涩的气味扑鼻而来,看形态像是蒲公英和艾草,都是些寻常的止血消炎的草药。
她将草药放进嘴里嚼烂,忍着那股苦涩味,小心地敷在伤口上,再用撕成条的干净亵衣缠紧。
做完这一切,她己经满头冷汗,虚弱地靠在墙上喘息。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柴房阴冷潮湿,不利于养伤,更重要的是,柳氏既然能下一次狠手,就有第二次。
留在这里,迟早是死路一条。
可怎么离开?
韩蕾梳理着原主的记忆。
韩府不算大,却规矩森严。
前院是韩敬业和幕僚议事的地方,中院住着柳氏和嫡子韩明远,后院偏僻处才是原主和几个老仆的住处。
这柴房就在后院最角落,离主院远,平时很少有人来。
原主在府中没什么朋友,只有一个叫春桃的小丫鬟,是生母留下的陪房,性子懦弱,却还算忠心,偶尔会偷偷给原主送些吃的。
“春桃……”韩蕾默念着这个名字。
或许,可以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
她扶着墙,一步一挪地走出柴房。
院子里积着昨夜的薄雪,踩上去咯吱作响。
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冻得她脸颊通红。
她裹紧了身上那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夹袄,这是原主最好的衣服了。
通往厨房的路要经过中院的抄手游廊。
韩蕾尽量贴着廊柱的阴影走,生怕遇到柳氏的人。
记忆中,柳氏最是爱面子,却也最是狠毒,表面上对人笑脸相迎,背地里的阴私手段能让人不寒而栗。
原主的生母,据说就是被她用慢性毒药害死的。
路过花园时,隐约听到亭子里传来说话声。
韩蕾下意识地躲到假山后,探出半个脑袋去看。
亭子里,一个穿着锦缎褙子的中年妇人正坐在石凳上,手里捏着佛珠,正是柳氏。
她身边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目间与韩敬业有几分相似,却是一脸倨傲,正是嫡子韩明远。
“娘,那贱丫头真的没事?
我听张婆子说,昨天打得可不轻。”
韩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柳氏捻着佛珠的手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死不了。
一个贱婢生的,命硬着呢。
不过也差不多了,等过些日子,寻个由头,打发到庄子上,让她一辈子不见天日。”
“还是娘想得周到。”
韩明远谄媚地笑着,“省得留着碍眼,父亲还总念着她那早死的娘。”
“哼,你父亲也就这点良心了。”
柳氏哼了一声,“不过你放心,韩家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
那丫头,翻不起什么浪。”
躲在假山后的韩蕾,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原来原主的生母果然是被柳氏所害,而她们竟早就打算把原主发配到庄子上,任其自生自灭。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