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把诊断书揉成一团的瞬间,窗外的梧桐叶正好落在积灰的钢琴盖上。
纸团砸下去时没什么力道,却惊得窗台那只灰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留下几根羽毛飘在 “进行性脊髓小脑共济失调” 这行被汗水晕开的字迹上 —— 这是医生上周给他的结论,罕见病,无特效药,剩余寿命约 90 天。
出租屋很小,墙皮在空调外机的震动下簌簌往下掉,墙角的霉斑像地图一样蔓延。
江亦蹲下身,把纸团展开,指尖划过 “建议避免情绪波动,减少体力消耗” 的医嘱,忽然笑出声。
避免情绪波动?
可他手机屏幕上,# 江亦滚出娱乐圈 #的话题还挂在热搜第 28 位,点进去第一条就是 “抄袭惯犯还不死心?
听说又在找关系上综艺了”,下面跟着两千多条 “恶心赶紧糊穿地心” 的评论。
三个月前,他还是业内看好的潜力唱作人,手里攥着《风起时》的原创手稿,满心期待着出道单曲发布。
可一夜之间,同公司的流量歌手陆哲抢先发布了同名歌曲,紧接着 “江亦耍大牌学历造假” 的黑料铺天盖地 —— 陆哲团队偷换了他的 demo 文件,伪造了他 “高中辍学” 的假证明,甚至买通工作人员,把他拒绝不合理商演的事歪曲成 “耍大牌”。
公司为了保陆哲,首接和他解约,连带着他攒了五年的创作手稿,都被锁在旧储物柜里拿不出来。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屏幕显示 “陈姐”。
江亦划开接听,声音里没什么起伏,像蒙了层灰:“有事?”
陈姐是他解约后唯一愿意留联系方式的经纪人,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犹豫:“江亦,有个综艺组找你……《山野同住日记》,户外轻综艺,在浙西深山里录,节目组说…… 愿意给六位数酬劳。”
“六位数?”
江亦指尖敲了敲桌面,木质桌面发出闷响,“他们是嫌话题不够多,想让我去当活靶子?”
“…… 是。”
陈姐的声音低了些,“但这钱…… 你后续检查需要。
而且那地方偏,远离市区,说不定能清静点,比你在出租屋里闷着强。”
江亦抬头看向窗外,梧桐树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向天空,像极了他现在的人生。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跟着爷爷在浙西山区住过半年 —— 那会儿爷爷上山采草药,他就跟着在后面跑,学过几句当地的方言,还在山涧边写过第一首完整的歌。
那时候的天很蓝,晚上能看见满天星星,不像现在,连呼吸都觉得闷。
“行,我接。”
他听见自己说。
挂了电话,江亦从钢琴底下拖出一个旧纸箱,里面全是他的创作手稿。
他翻出《风起时》的初稿,纸页边缘都卷了边,上面的修改痕迹密密麻麻,日期标注着 “2023 年 3 月 12 日”—— 比陆哲发布歌曲的时间早了整整半年。
他把诊断书和手稿一起塞进钢琴抽屉,锁上,钥匙扔进了抽屉最底层。
或许这趟山区之旅,能顺便把这些东西烧了。
他想。
反正都要走了,留着这些,不过是再添一层念想。
收拾行李时,他只装了三件黑色卫衣、两条牛仔裤,还有一双旧运动鞋。
衣柜深处,那件白色衬衫被压在最底下 —— 那是他本来要穿去音乐颁奖礼的衣服,当年他凭《星夜》入围了 “最佳新人创作奖”,结果颁奖礼前一天,“抄袭” 黑料爆了,他连场馆大门都没进去。
江亦把衬衫拿出来,抖了抖上面的灰尘,又塞了回去。
没必要带,山里用不上。
出发去录制地的前一晚,他半夜醒了,摸出手机刷微博。
陆哲的新专辑刚发,热搜上全是 “陆哲新歌封神才子音乐人” 的词条。
江亦看着陆哲接受采访时说 “《风起时》是我熬夜三个月写的”,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起身走到钢琴前,掀开盖子,琴键上的灰尘沾了满手。
他按下一个键,“哆” 的声音走了调,像在哭。
“最后疯一次吧。”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然后把手机里所有关于陆哲的关注都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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