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脉深处,望月村后那座山岗上,石屋的烟囱正冒着袅袅青烟。
八岁的张怀远蹲在青石板上,看爷爷张毅山用桃木削着什么。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褪色的画。
“爷爷,您削的是桃木剑吗?
能像戏文里那样斩妖怪吗?”
张怀远托着下巴,声音脆生生的。
张毅山停下手里的活计,摸了摸孙子的头,掌心的老茧蹭得张怀远脖子发痒:“咱这山里太平,哪来的妖怪。
不过这桃木确实能安神,等削好了给你挂在床头。”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块温润的木牌,上面刻着个模糊的“山”字,“这个你先戴着,是祖上传下来的,保平安。”
张怀远把木牌塞进粗布褂子,贴着心口藏好,像揣了块暖玉。
这天夜里,山风突然变得邪性,卷着砂石打在窗纸上,“噼啪”作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挠。
张怀远被冻醒时,身边的被窝是空的。
他刚要喊爷爷,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爷爷气急的怒吼:“畜生!
百年封印,你竟敢破印害人!”
张怀远光着脚跑到门后,从门缝里往外瞅——月光惨白,照亮了院外的空地。
爷爷拄着那根枣木拐杖,杖头抵着地面,一圈淡淡的金光以他为中心铺开,像口倒扣的铁锅。
而“锅”外,站着个黑袍人,袍子下摆下,九条毛茸茸的黑狐尾正随着狂风乱舞,每一根尾巴尖都泛着幽光。
那“人”缓缓抬脸,一张俊得妖异的脸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眼瞳是纯粹的墨色,不见丝毫眼白,嘴角噙着抹残忍的笑:“张老头,守了一辈子封印,你以为能拦得住我?
今晚,这村子和你这小孙子,都得给我填肚子!”
“痴心妄想!”
张毅山怒喝着,枣木杖猛地顿地,金光暴涨三寸,可黑袍人只是轻抬手腕,九条狐尾同时抽在金光上,“咔嚓”一声,金光像冰面似的裂开。
爷爷闷哼一声,喷出的血珠在月光下划出弧线,重重摔在地上。
“爷爷!”
张怀远撕心裂肺地喊着,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黑袍人转头看来,墨色的眼瞳落在他身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一条狐尾如鞭子般抽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张怀远吓得闭上眼,怀里的木牌突然烫得惊人。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男声炸响,带着金石般的穿透力:“孽障!
刚出封印就敢逞凶,真当玄门无人?”
一道白影如惊鸿般落下,挡在张怀远身前。
来人身着月白道袍,腰间系着杏黄绦带,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几分疏离的淡漠,手里握着柄七星法剑,剑身在月光下流淌着冷光。
“清幽真人?”
九尾黑狐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忌惮,“龙虎山的人,非要插手我与这老头的恩怨?”
“玄门弟子,斩妖除魔是本分。”
清幽真人声音平淡,手腕轻抖,七星法剑划出银亮的弧光,首刺狐尾。
“找死!”
九尾黑狐怒啸,剩下的八条狐尾同时扫来,黑气与剑光碰撞,山岗上碎石飞溅,狂风卷着妖气与道韵对冲。
张怀远只觉得耳膜发疼,连站都站不稳。
他跌跌撞撞扑到爷爷身边,小手探向爷爷的鼻息,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爷爷的眼睛还圆睁着,手里死死攥着枣木杖,杖头己经断了。
“爷爷……爷爷你醒醒啊……”张怀远的哭声被风撕碎,心口像是被巨石碾过,疼得喘不上气。
那边的打斗己近分晓,清幽真人的剑法愈发凌厉,剑光如网,将黑气层层剥离。
九尾黑狐显然受了伤,狐尾断了三条,黑袍上渗出血迹,墨色的眼瞳里满是怨毒。
“龙虎山……这笔账我记下了!”
黑狐狠狠瞪了清幽真人一眼,又扫过地上的张怀远,身影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在夜色里。
清幽真人没有去追,他走到张怀远身边,看着地上的张毅山,轻轻叹了口气。
他认出张毅山胸口那焦黑的爪印——是九尾狐的本命妖力所伤,神仙难救。
“孩子,莫要过度悲伤。”
清幽真人的声音放柔了些,他看到张怀远怀里露出的木牌,眼神微顿,“这是山灵木牌?
你是张毅山的孙子?”
张怀远泪眼婆娑地点头,泪水糊了满脸。
清幽真人沉默片刻,伸手将他扶起:“你爷爷生前与我师门有旧。
如今他遭此横祸,我不能不管你。
跟我回龙虎山吧,我传你道法。
等你有了能力,再亲手了结这恩怨,如何?”
张怀远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白衣道长,又看了看爷爷冰冷的身体,小小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嵌进肉里也不觉得疼。
他想起爷爷教他认草药的样子,想起狐妖残忍的笑,哽咽着,一字一顿道:“我去。
我要学本事,我要杀了那狐狸!”
清幽真人点点头,先将张毅山的遗体妥善安葬在山岗上,又在周围布下结界。
他背起张怀远,足尖一点,身形便如踏云般升起,朝着远处云雾缭绕的龙虎山飞去。
张怀远趴在清幽真人背上,看着越来越小的石屋,眼泪无声地打湿了道袍。
怀里的山灵木牌依旧温热,像是爷爷最后的余温。
他知道,从今夜起,太行山的月光再也照不暖他的路,龙虎山的晨钟暮鼓,将陪着他走上一条布满荆棘的复仇道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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