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老师太极睡眠

自我有记忆以来，师父就盼着我死。十岁那年，他哄我把手伸进淬火油，

想废了我这双生来铸剑的手；十二岁，他又把我关在铸炉边，任由毒烟熏烤，想夺走我的命。

可我命硬，不仅活了下来，还把他的本事偷学了个八九不离十。他不许我吃饭，

我就熔了他珍藏的玄铁；他用铁钳烙我，我就毁了他献给圣上的宝剑。我以为，

我们父子般的师徒，会这样互相折磨到死。直到我十八岁生辰，终于铸成了一把绝世好剑。

我跪着将它呈上，奢望着能换他一句认可。他却一脚踢翻了剑，那双眼红得像要噬人。

“跟你那个屠我满门的爹一样！天生就是个祸害！”“我留下你，就是想看你痛苦！

看你日夜受尽折磨，活在我为你打造的牢笼里，为你那杀人如麻的爹赎罪！”那一刻，

我终于明白。他要的不是我死，而是我生不如死地活着。我看着那把断成两截的剑，

第一次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也是第一次觉得，他说得对。我慢慢捡起那半截锋利的剑刃，

对准了自己的心口。1“阿烬，过来。”师父晏熄的声音，冷得像冰块。

我停下手中正忙的活计，走了过去。他身旁站着个少年，眉清目秀，一袭干净的青色长衫。

是新来的师弟，宿清。他一来，师父所有的目光就都落在了他身上。

他会手把手教宿清如何握锤，会温声细语地给他讲解锻造的要领。这些，我从未得到过。

“把这块陨铁拿去锻房，用你的血为引，炼成剑胚。”晏熄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寒凉如刀锋。

我心头猛地一颤。以血为引，是铸剑禁术，稍有不慎，便会血气枯竭而亡。

他竟是想用这种方式，彻底断绝我的生路吗？我记得八岁那年，我生了一场高烧，

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深夜里，我隐约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来回踱步，最终，他没有进来，

只是在门缝下塞进了一块浸了凉水的布巾。虽然他从未承认，但我知道，那是他。

“师父……”我嗓子发紧，声音有些艰难，“这……太危险了。”“怎么，你怕了？

”他冷笑一声，那笑意薄凉。旁边的宿清拉了拉他的衣袖，声音清朗温和，

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师父，您别生气。师兄也是担心自己学艺不精，

会浪费了这块天外神铁。”他转头看我，眼里满是“关切”。“师兄，你别怕，

师父是天下第一的铸剑师，他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晏熄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些，但看我的眼神依旧是厌恶。“听见了吗？连你师弟都比你懂事。

”“你要是炼不好，就不用出锻房了。”他丢下这句话，带着宿清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们渐远的背影，双手慢慢握紧成拳。2锻房内，地火熊熊。我划破手腕，

鲜血滴入熔炉，与烧得通红的陨铁融为一体。腥甜的气味混着灼热的铁锈味，

熏得我阵阵眩晕。我强撑着，一下下挥舞着铁锤。汗水混着血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宿清的声音：“师兄，你还好吗？我给你送了些吃的。”我没理他，

只是机械地挥着锤。门被推开一条缝，他探进头来，语气里带着一丝惊叹：“师兄，

你好厉害啊，剑胚已经成型了。”他走了进来，把一个食盒放在旁边的石台上，

“快吃点东西吧，你看你脸都白了。”我依旧沉默，只是锤头不停。他叹了口气，

幽幽说道：“师兄，你别怪师父，他也是为了你好。”“他说你是他见过最有天分的弟子，

只是性子太野，需要好好打磨。”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挥锤的手顿住了。真的吗？

他真的这么说过？“你看，这剑胚的火候是不是有点过了？”宿清忽然指着剑胚说。

我立刻看过去，剑胚红得发亮，确实有过度燃烧的迹象。“得赶紧降温！”我急道。

“用水吗？”宿清问。“不行，温差太大，剑胚会裂！”我脑子飞速运转，“只能用淬火油，

慢慢降温。”“我去拿！”宿清说着就跑了出去。很快，他端来一盆黑色的油。

我来不及多想，用铁钳夹起滚烫的剑胚，小心翼翼地浸入油中。

“滋啦——”一声刺耳的爆响，剑胚瞬间从中断裂，火星四溅。我呆住了。

宿清发出一声惊呼，满脸惊恐，“怎么会这样？师兄，我……我是不是拿错了？”这时，

晏熄冰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是你自己学艺不精，还想怪谁？”他走了进来，

一脚踹在我胸口。我倒在地上，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他看都没看我，

只是捡起那两截断裂的剑胚，眼神里是滔天的怒火。“废物！连一块陨铁都炼不好！

”宿清扑通一声跪下，红着眼圈，泫然欲泣：“师父，不怪师兄！都怪我！

是我不小心把桐油当成了淬火油拿了过来！”“桐油遇高温会炸裂，是我害了师兄！

”晏熄的目光落在宿清身上时，瞬间柔和了下来。他扶起宿清，轻轻拍着他的背，

“不关你的事，你也是好心。”他转过头，再次看向我时，眼神又变得森寒无比，

“自己去刑堂领三十鞭，三天不许吃饭。”3我趴在冰冷的石床上，背上火辣辣地疼。

三十鞭，行刑的弟子没有丝毫留手。血肉模糊。可比背上的伤更疼的，是我的心。我不明白。

明明是宿清拿错了油，为什么受罚的却是我？就因为他是师父的心头肉，而我，

只是他眼中的一根刺。他用铁钳烙我，却在我快要昏迷时，眼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慌乱。

那眼神，和他十岁时骗我淬火、见我真伸手进去时一模一样。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我的脑中一片混乱。门吱呀一声开了。我以为是来送药的弟子，没有回头。

一个身影慢慢走到我床边，是宿清。“师兄，你还好吗？”他的声音带着歉疚，

“我给你拿了金疮药，你快敷上吧。”他将一个小瓷瓶放在我枕边。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师兄，你是不是在怪我？”他委屈地问，“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顿了顿，

声音低了下去：“师兄，你别怪师父……我听山下的老人说，师父他……他本是世家子弟，

只是多年前家中遭遇了巨变。”“滚。”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他的身体僵了一下，

随即发出一声低低的抽泣：“对不起，师兄……”他的哭声让我心烦意乱。“我叫你滚！

”我猛地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他被我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眼泪掉了下来，

“师兄……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冷笑。你错在不该出现。错在抢走了我渴望了十八年，

却从未得到过的东西。“师兄，过几日就是九州兵器谱的评选大会了。”他忽然换了个话题，

“师父说，他会亲自铸一把剑去参选。”“他还说，如果……如果我能帮上忙，

就带我一起去王都。”我的心沉了下去。“师父说，他这次要用的材料，

是百年前从极北之地取来的‘霜寒晶铁’。”宿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

“他说，要用它铸一把天下第一的剑，为当年的事讨个公道。”霜寒晶铁。

我当然知道那是晏熄压箱底的宝贝。凭什么？他会什么？他连淬火油和桐油都分不清！

一股邪火从我心底烧了起来。宿清把药瓶又往我面前推了推，转身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

眼里的恨意几乎凝成了实质。4半夜，我拖着一身伤，悄悄潜入了师父的珍宝阁。阁楼里，

那块霜寒晶铁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散发着幽幽的寒气。我看着它，脸上露出一抹疯狂的笑。

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如意。你不让我去王都，那我们谁都别去。我架起炉火，

将那块价值连城的霜寒晶铁扔了进去。然后，我用它给自己打了一副镣铐。第二天，

晏熄看着空空如也的展台，气得浑身发抖。当他看到我手腕和脚踝上，

那副由霜寒晶铁打造的镣铐时，他的眼睛瞬间红得充血。“你找死！”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

将我死死按在墙上。窒息感传来，我却笑了。我看着他暴怒的脸，一字一句地说：“师父，

你最出色的弟子，只能是我。”“你想带他去王都扬名立万？我偏不让你如愿。”“啊——！

”他怒吼一声，一拳砸在我脸上。我被打得头晕眼花，口中满是血腥味。但他收回手时，

那只手却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还不解气，抄起旁边烧红的铁钳，就朝我身上烙来。

他的怒吼，更像是在掩盖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看到我自我毁灭时的痛苦。

“滋——”皮肉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剧痛让我浑身痉挛，但我没有求饶，

反而笑得更大声了。“打啊！你打死我好了！”“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

”这句话似乎刺穿了他坚硬的外壳，触及了内里某个柔软的地方。我清楚地看到，

他眼中滔天的怒火里，闪过一抹茫然与痛苦。他猛地松开了手。我像一滩烂泥一样滑落在地。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彻骨冰冷，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动摇从未存在过。

我被拖到了演武场上。晏熄站在高台上，声音传遍了整个演武场。“阿烬，心思不正，今日，

我便废去他一身所学，逐出师门！”他接过一把烧得通红的铁剑，一步步朝我走来。“不要！

”我惊恐地大喊，“师父，求你了！不要！”我平生第一次，开口求饶。他没有丝毫动容，

举起了手中的铁剑。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5“等等！”宿清冲了上来，挡在我面前，

“师父，手下留情！师兄他知道错了！”晏熄沉默了。他看着我，眼神变幻莫测。最终，

他扔掉了手中的铁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冷冷地说，“从今日起，

罚你在后山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后山一步。”后山的生活，清苦而平静。

不能铸剑，我就以天地为炉，万物为锤。我观察风过竹林的轨迹，模仿其声，

挥动斧头；我盯着溪流冲刷顽石的姿态，揣摩其劲，调整挑水的步法。夜深人静时，

我便用它对着月影，将师父平日里惩罚我的那些狠辣招式，一遍遍拆解、重组，

化为只属于我自己的、如铁锤般沉重又精准的剑路。一日，我在清理一处废弃的杂物堆时，

无意间发现一个被烧焦了半边的木盒。盒子里，竟放着一块刻着篆体“晏”字的家族令牌。

晏？师父也姓晏，难道……一个念头在我心中一闪而过，却又抓不住。没过几天，宿清来了。

“师兄，我来看你了。”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说完了吗？说完就滚。”我冷冷地看着他。

他的脸色白了一下，眼圈瞬间就红了。“师兄……我来，是想告诉你，师父他……他病了，

病得很重。”我握着斧头的手一紧。“大夫说，他这是心病，积郁成疾，药石无医。

”“师父最近总是做噩梦，”他小心翼翼地说，“嘴里喊着‘火’、‘血’，

还念叨着……一些听不清的名字。”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般。

火……血……还有那块“晏”字令牌。一连串的线索在我脑中盘旋。“滚！

”我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嘶吼着。我冲回我的小木屋，把门死死关上。我不能再想下去。不。

我不能就这样认命。我要让他后悔。我要向他证明，我不是秦襄。我不是祸害。

我能铸出天下第一的剑。我永远忘不了，我第一次成功锻打出剑胚雏形时，他站在阴影里，

以为我没有察觉，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混杂着震惊与骄傲的光芒。那一刻我知道，在他心里，

我并非一无是处。这份认可，哪怕只有一瞬，也值得我拼上所有。恰逢师父受故友之邀，

外出数日，其实是下山寻医问药。这是一个天赐的良机。我找到了忠叔，

他看着我眼中不灭的火焰，最终长叹一声，

为我打开了那间我被明令禁止踏入的——主锻房的门。重新握住那熟悉的铁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