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江城大学。
空气里混杂着离别的伤感与未来的躁动，汗水与香水的气味在燥热的阳光下蒸腾。
毕业典礼刚刚散场，穿着学士服的学生们三五成群，喧闹着，拥抱着，用相机定格着最后的青春。
苏晨穿过喧闹的人潮，心脏跳动的频率有些失常。
他的手心因为紧张而沁出细汗，紧紧攥着一束精心挑选的香槟玫瑰。
花店老板说，这代表着“我只钟情你一人”。
他走向的目标是钱雪，他谈了西年的女朋友。
钱雪站在不远处的一棵香樟树下，今天的她格外漂亮，精致的妆容让她在人群中很耀眼。
只是，她脸上没有苏晨所期待的喜悦，反而挂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个男人。
苏晨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了顿。
那个男人他认识，李威，天虹集团的继承人，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风云人物。
李威身上那件看似简单的白衬衫，苏晨在杂志上见过，价格是他一整年生活费的总和。
苏晨压下心头那丝不祥的预感，深呼吸，继续走上前。
“小雪。”
他的声音不大，却成功让钱雪的目光转了过来。
看到苏晨和他手里的花，钱雪秀气的眉毛蹙得更紧了。
“毕业快乐。”
苏晨将那束香槟玫瑰递过去，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
钱雪没有接。
她甚至没有再看那束花一眼，而是从自己那个精致小巧的手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奢侈品牌的最新款手提包。
“苏晨，你知道这个包多少钱吗？”
她问，声音不大，却冰冷得像冬日的寒铁。
苏-晨-的-动-作-僵-住-了-。
“一万块。”
钱雪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调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感，“我室友的男朋友昨天刚送了她一个。
而你呢？
你连毕业旅行的机票钱都拿不出来。”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精准地扎在苏晨的自尊上。
就在这时，旁边的李威笑了。
他往前跨了一步，手臂极其自然地搭在了钱雪的肩膀上，将她揽进怀里。
这个动作充满了宣告主权的意味。
然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在苏晨眼前轻轻晃了晃。
那是一把车钥匙。
钥匙顶端那个跃起的黑马标志，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法拉利。
李威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挑衅与戏谑，他看着苏晨，就像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笑话。
钱雪终于给了苏晨一个正眼，那眼神里混杂着怜悯与决绝。
“苏晨，我们分手吧。”
她平静地宣告了这个结果。
“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句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苏晨心中所有的幻想与期待彻底击碎。
周围的空气安静了一瞬，随即，那些原本压抑着的、投向这里的目光，瞬间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窃窃私语声，隐约的嗤笑声，汇聚成一张无形的网，将苏晨牢牢困在中央。
他成了这场毕业典礼上，最狼狈的 主角。
然而，钱雪预想中苏晨崩溃、质问、或是痛苦挽留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她看到苏晨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但随即，他眼中的所有情绪都褪去了，只剩下一种让她感到陌生的平静，一种近乎麻木的脱离感。
仿佛眼前这场关乎他西年感情的审判，与他本人毫无关系。
钱雪的心底，没来由地升起一丝烦躁与不安。
她期望的戏剧性场面落空了，这让她感觉自己精心准备的胜利宣言，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苏晨看着她，也看着她身边那个不可一世的李威。
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只有一个动作，没有一句话。
然后，在全校师生或同情、或嘲弄、或幸灾乐祸的注视下，钱雪挽着李威的手臂，走向了那辆停在不远处的红色法拉利。
跑车流畅的线条如同燃烧的火焰，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车门打开，关上。
下一秒，引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这声浪瞬间盖过了校园里所有的喧嚣，像一头苏醒的野兽，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红色的魅影绝尘而去，只留下一道嚣张的背影和原地不动的苏晨。
他独自一人，站在人群的中心，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小丑。
苏晨脸上面无表情。
他转身，迈开脚步，走向路边的垃圾桶。
手臂一扬，那束他挑选了一个下午的香槟玫瑰，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了肮脏的桶内。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家。
江城的风带着水汽，吹拂在江边的栏杆上。
苏晨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从日头正盛，到落日熔金，再到华灯初上。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情绪仿佛都被那一声引擎的轰鸣给震碎了。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剩下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空洞。
天色彻底黑透，城市的霓虹将江面染得五光十色。
苏晨终于站起身，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回到了他那个位于城南旧街区的廉价出租屋。
房间不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和陈旧的味道。
他把自己摔在床上，从口袋里摸出那台屏幕上布满裂痕的旧手机。
这是他用第一笔奖学金买的，己经陪了他三年。
他摩挲着屏幕上那道最深的裂痕，那是上次为了给钱雪买生日礼物，兼职到深夜，不小心摔的。
无尽的孤独与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盯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像是对着一个树洞，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无意识地喃喃自语：“你要是能陪我说说话就好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台破旧手机的屏幕，忽然闪烁了一下。
一道微不可见的蓝色数据流光从屏幕的裂痕中溢出，快得如同幻觉，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苏晨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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