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惊悚连载
小说《南山山鬼民宿成全国网红大神“独孤浪子天涯客”将方丈孙禹作为书中的主人全文主要讲述了:第一章:归寺麦收时节刚孙禹才从家中返回南山柳沟他是寺里为数不多的寄读学子之柳沟寺地处南山深香火不算鼎但环境清方丈慧明和尚又与孙家有些渊便允了孙禹在此借图个清离家不过旬再回到这半山腰的古寺却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沉时近黄夕阳的余晖将寺庙的飞檐染成一种近乎凄艳的橘红投下的阴影又长又仿佛墨迹浸透了青石山门寂连往常在枝头跳跃的麻雀...
主角:方丈,孙禹 更新:2025-11-09 19:4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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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归寺麦收时节刚过,孙禹才从家中返回南山柳沟寺。
他是寺里为数不多的寄读学子之一。柳沟寺地处南山深处,香火不算鼎盛,但环境清幽,
方丈慧明和尚又与孙家有些渊源,便允了孙禹在此借读,图个清净。离家不过旬日,
再回到这半山腰的古寺时,却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沉滞。时近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寺庙的飞檐染成一种近乎凄艳的橘红色,投下的阴影又长又重,
仿佛墨迹浸透了青石板。山门寂静,连往常在枝头跳跃的麻雀也无影无踪。
“许是僧人们都在做晚课吧。”孙禹心下想着,紧了紧背上的书箱,
伸手推开了自己寄居的那间斋室的门。“吱呀——”门轴发出干涩的呻吟,
一股混杂着尘土和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孙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定睛看去。
斋室不过十来天无人居住,竟像是荒废了数年。书案上积了薄薄一层灰,手指划过,
留下清晰的痕迹。窗棂之间,蛛网密布,一只小小的蜘蛛正不慌不忙地编织着它的罗网。
光线透过脏污的窗纸,变得浑浊而暧昧。“这群懒散的和尚,也不知帮忙通风打扫一下。
”孙禹微微蹙眉,心下有些不快。他放下书箱,唤来随行的小厮福安。“快,打扫干净,
这如何住人?”福安是个手脚麻利的少年,应了一声,便撸起袖子开始洒扫擦拭。
掸尘、拭窗、扫地,忙活了近一个时辰,直到天色完全黑透,屋内才重新显得清爽起来。
油灯点亮,昏黄的光晕驱散了一角黑暗,也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
随着火焰微微晃动。孙禹这才觉得舒坦了些。他亲自铺开卧具,将被褥摊在榻上。
那榻紧靠着北墙,对面就是窗户。此刻,窗纸一片素白,清冷的月光正毫无阻碍地倾泻下来,
将窗格的影子清晰地印在地上。“少爷,收拾妥当了。您早些歇息,小的就在隔壁耳房。
”福安收拾好打扫工具,躬身退了出去,细心地为孙禹带上了房门。“咔哒。
”门闩落下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孙禹吹熄了油灯,和衣躺下。奔波一日,身体疲惫,
但精神却有些异样的清醒。窗外,万籁俱寂。这种静,
不同于往日山中那种蕴藏着虫鸣风声的、富有生机的宁静,
而是一种死沉沉的、令人心悸的绝对寂静。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吞噬了。
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月光如水,流淌在床前,他甚至能看清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屑。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意识朦胧,
即将被睡意俘获之时——“轰隆隆……”一阵低沉而有力的声音,由远及近,
猛然打破了死寂。那不是风声。风声是飘逸的,是流动的。而这声音,
更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在摩擦、在撞击。紧接着,远处山门方向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仿佛那两扇厚重的木门被人用蛮力猛地撞开。孙禹一个激灵,睡意全无,猛地从榻上坐起,
心脏怦怦直跳。“是寺里的僧人忘了闩门,被风吹开了?”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然而,
那“隆隆”之声并未停歇,反而越来越近。它穿过了前院,绕过了大殿,方向明确,
竟是直冲他居住的这片僧寮而来!声音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口上。
“咚……咚……”不对!这绝不是寺中任何一位僧人的脚步声!这声音太过沉重,
太过……庞大。孙禹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脊梁。他死死地盯着房门,
黑暗中,那双眼睛因恐惧而睁得极大。“吱嘎——”房门处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
那扇他亲眼看着福安闩好的门,此刻,门闩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己缓缓地、滑开了!
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道缝。黑暗从门缝中渗入,比屋内的黑暗更加浓稠。孙禹浑身僵硬,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想喊,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躲,
可这小小的斋室,除了一榻、一桌、一椅,又能躲到哪里去?
“铿……铿……”清晰的、硬物碰撞地面的声音从门缝外传来,
像是穿着铁靴的脚踩在石板上,一步,一步,坚定地靠近他的卧榻。那声音每响一下,
孙禹的恐惧就加深一分。终于,那声音停在了寝门外。世界再次陷入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孙禹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能感受到冷汗浸湿了内衫的冰凉。“哐!”寝门,
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猛地向内推开!门板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月光在此刻仿佛更加明亮了一些,清晰地勾勒出门口的那个……东西。那不是人!
一个巨大无比的阴影,几乎塞满了整个门框。它似乎是为了进来,不得不深深地弯下腰,
那姿态怪异而扭曲。当它完全直起身子,站立在房中时,头顶几乎触到了房梁!孙禹仰着头,
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借着月光,他看清了它的模样。
它的脸皮呈现出一种类似老冬瓜皮的青灰褶皱之色,一双眼睛大如铜铃,
在黑暗中闪烁着非人的、忽明忽灭的幽光,如同鬼火。它转动着巨大的头颅,
环视着这间小小的斋室,动作僵硬而缓慢。然后,它张开了嘴。那嘴巴大如脸盆,嘴唇乌黑。
嘴里,牙齿稀疏,但每一颗都尖长如凿,长约三寸,泛着惨白的光。
一条暗红色的舌头蠕动着,喉咙里发出“呵喇……呵喇……”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
这声音充满了整个房间,在四壁间回荡,震得孙禹耳膜发疼。极度的恐惧之后,
反而生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孙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如此近的距离,
无处可逃!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他的手,悄悄地、颤抖地摸向枕下。那里,
放着一把他平日用以防身的短柄佩刀。冰凉的刀柄入手,带来一丝微弱的镇定。
就在那巨鬼似乎将注意力锁定在他身上,微微前倾的刹那——“嗨!”孙禹用尽全身力气,
猛地从床榻上弹起,拔出佩刀,朝着那巨鬼的腹部狠狠刺去!“铛——!
”一声绝非刺入血肉的、沉闷而响亮的撞击声迸发出来,宛如利刃击中了坚硬的石瓮!
刀尖传来一股巨大的反震力,震得孙禹虎口发麻,短刀几乎脱手。“嗷——!
”巨鬼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显然被这微不足道的攻击彻底激怒了。
它那双闪烁着幽光的巨目瞬间锁定了孙禹,一只巨大的、指节如同枯树枝般的爪子,
带着一股腥风,猛地朝孙禹当头抓下!孙禹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向后一缩。“嗤啦!
”巨爪没有抓住他,却抓住了他盖在身上的薄衾。那鬼物似乎更加愤怒,巨爪攥紧薄衾,
猛地一甩!孙禹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身体瞬间被带离床榻,裹缠在薄衾之中,
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砰!”撞击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
一边奋力挣扎着想从衾中脱身,一边用尽平生力气发出凄厉的呼号:“救命啊!有鬼!
救命——!”那巨鬼似乎对抓到一条衾被十分不满,它发出一连串含混而愤怒的低吼,
攥着那团衾被,猛地转过身,庞大的身躯撞开寝门,脚步声“铿铿”作响,迅速远去,
消失在黑暗的走廊尽头。孙禹瘫软在地,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冷汗涔涔而下,
只剩下本能地、一声接一声地呼救。第二章:夜霾急促的脚步声和惶急的人声由远及近,
伴随着晃动的火光,驱散了斋室周围的浓重黑暗。“少爷!少爷您怎么了?
”福安的声音带着哭腔,第一个冲了进来,手里举着一盏油灯。紧接着是几个被惊醒的寺僧,
手持棍棒,脸上俱是惊疑不定之色。灯光照亮了斋室内的狼藉。孙禹瘫坐在地,
面色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颤抖,身上的衣衫被冷汗和灰尘弄得污浊不堪。
他手指着洞开的寝门,喉咙里咯咯作响,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鬼……好大的鬼……抓,抓走了我的被子……”他语无伦次,眼神涣散,显然惊魂未定。
一个年长些的僧人,法号净缘,是寺里的知客,他较为镇定,上前扶起孙禹:“孙相公,
莫急,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是做了噩梦?”“不是梦!不是梦!
”孙禹猛地抓住净缘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的肉里,“你看!门!门是被它撞开的!
我用刀刺它,像是刺中了石头!它把我连同被子一起扔到了地上!”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寝门确实大敞着,门轴有些松动。而地面上,除了孙禹摔倒的痕迹,并无其他异状。
福安举着灯,战战兢兢地凑到门口照看。突然,他发出一声惊叫:“手……手印!
”灯光摇曳,众人凝神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在寝门内侧的木质门板上,
清晰地印着几个巨大的爪痕!那爪痕大如簸箕,五指分明,指尖嵌入木头足有半寸深,
仿佛那不是木头,而是松软的泥土!爪痕边缘的木茬新鲜,绝非旧迹。“阿弥陀佛!
”几个僧人同时宣了声佛号,脸色瞬间也变得和孙禹一样难看。净缘的镇定也维持不住了,
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这是何物所为?”孙禹在众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坐到床上,
喝了几口福安递过来的热水,才断断续续地将刚才的恐怖经历完整叙述了一遍。
当他说到那鬼物青面巨口、齿长三寸、声如石缶时,几个年轻僧人已经面无人色,
下意识地靠拢在一起,惊恐地环顾四周,仿佛那巨鬼随时会再次破门而入。
“石缶声……”净缘喃喃自语,眉头紧锁,“贫僧在此挂单二十余年,
从未听闻寺中有此等邪祟作祟。山魈木客之流,也只是古籍记载,莫非……”“师父!
你看这里!”另一个僧人指着门框上方。众人抬头,只见门框上方的墙壁上,
也有几道清晰的刮痕,深陷入墙皮,仿佛是什么极高大的东西弯腰进来时,
头顶或者背部刮蹭所致。一切迹象都表明,孙禹所言非虚。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间淹没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斋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油灯的光芒在每一张惊惧的脸上跳动,投射出扭曲抖动的阴影。“今夜之事,非同小可。
”净缘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我等需立刻禀报方丈。孙相公,此地不宜久留,
不如移步至大雄宝殿旁的值守僧房,我等众人聚集一处,燃灯持械,以待天明,如何?
”孙禹早已六神无主,自然无不答应。在众僧的护卫下,
他几乎是脚不沾地被架离了这间恐怖的斋室。走出房门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月光依旧清冷地洒在室内,那洞开的寝门像一张沉默的巨口,
门板上巨大的爪痕在阴影中若隐若现,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而骇人的遭遇。这一夜,
柳沟寺无人再能安眠。大雄宝殿旁的值守僧房里,挤满了闻讯赶来的僧人。烛火通明,
佛像庄严,但每个人心中都被巨大的不安笼罩着。慧明方丈也被惊动,
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僧须眉皆白,听完净缘和孙禹的叙述后,久久不语,
只是捻动着手中的佛珠,眼神深邃,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僧人们手持棍棒、戒刀,围坐在一起,低声诵念着经文,试图驱散心中的恐惧。
外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风声、落叶声、甚至是夜枭的啼叫——都会引起一阵紧张的骚动。
孙禹裹着僧人找来的备用衾被,蜷缩在角落,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那把曾经刺中巨鬼的佩刀就放在手边,刀尖似乎还残留着击中硬物后的微卷。
那“铛”的一声石缶之音,和那双在黑暗中睒闪的巨目,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反复浮现。
时间在恐惧和等待中缓慢流逝。东方天际,终于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当第一缕晨曦穿透窗纸,
驱散了室内的烛火和阴影时,所有人都如同经历了一场漫长酷刑,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天,
总算亮了。净缘带着几个胆大的僧人,再次来到孙禹的斋室,进行更仔细的检查。阳光下,
那门板上的巨大爪痕更加清晰骇人,五指着力之处,木质穿透,几乎能看到门板背后的景象。
他们又在斋室外的泥地上,发现了一些模糊而巨大的脚印印记,深深陷入地面,方向杂乱,
最终消失在寺院后墙的荒草丛中。孙禹在福安的搀扶下,也来到了斋室外。
他看着那触目惊心的爪痕,回想起昨夜命悬一线的经历,一股寒意再次从心底升起。
这柳沟寺,是再也待不下去了。“收拾行李,我们即刻下山,回家。”他声音沙哑,
但语气异常坚定。慧明方丈得知他去意已决,并未多做挽留,只是宣了声佛号,
道:“寺中突生变故,惊扰了孙相公,老衲惭愧。此事老衲会详加查探。相公归去途中,
一路小心。”孙禹匆匆谢过方丈和众僧,甚至来不及仔细打包书籍,
只带了随身衣物和那柄作为“证物”的佩刀,便与福安几乎是逃离了柳沟寺。负笈下山,
回头望去,南山在晨雾中显得青翠欲滴,柳沟寺的轮廓在树影掩映下,宁静而祥和。
仿佛昨夜那场恐怖遭遇,只是一场集体幻觉。但孙禹知道,那不是幻觉。门板上的爪痕,
刀尖的微卷,还有那萦绕在耳边的“呵喇”声和石缶之音,都是铁证。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为何会出现在柳沟寺?它是否还在那里?带着满腹的惊疑和未散的恐惧,孙禹踏上了归途。
他并不知道,昨夜的经历,仅仅是一个开始。一个缠绕着南山、柳沟寺,
甚至可能与他家族产生关联的、深不可测的悬疑漩涡,正悄然向他张开巨大的网。
而那句来自僧人的“后问僧人,无复他异”的后续,或许,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与更令人窒息的真相。第三章 巨鬼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
瞬间吞噬了那道被强行撞开的门框所勾勒出的微弱轮廓。不,那不仅仅是黑暗,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庞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实体,它躬身挤入,
将门外本就稀薄的月光彻底隔绝。孙禹的呼吸停滞了,血液在四肢百骸凝固成冰。他仰着头,
脖颈因极致的角度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可他的目光却被死死钉在那个“东西”身上,
无法移开分毫。它站直了。斋室那不算低矮的房梁,几乎擦着它的头顶。
它的身躯像是一座移动的小山,填满了床榻与房门之间的空间,投下的阴影将孙禹完全笼罩。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弥漫开来——混合着陈年泥土的腥气、朽木的腐败味,
还有一种……类似金属和岩石摩擦后产生的、冰冷的铁锈味。月光透过窗纸,
吝啬地提供着一点照明,勉强勾勒出它的形貌。它的脸,正如孙禹瞬间瞥见的那样,
呈现出一种老冬瓜皮般的青灰褶皱,干瘪而毫无生气,仿佛覆盖着一层僵死的苔藓。
但在这青灰之上,又隐隐透出一种诡异的、类似古旧青铜器上的斑驳绿锈。
而它的眼睛……那不是动物的眼睛,更非人眼。它们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占据了眼眶大部分位置,瞳孔是一种扩散开的、浑浊的黑色。但在这片浑浊的中央,
两点惨白的光芒在不住地“睒闪”——并非有规律的眨动,而是如同风中残烛,忽明忽灭,
时而微弱如星,时而骤然亮起,迸射出一种冰冷、怨毒、毫无生命温度的光。
当那光芒亮起时,孙禹能清晰地看到映照在其中的、自己缩在床角瑟瑟发抖的微小倒影。
巨鬼似乎并未立刻注意到榻上的活物。它那颗巨大的头颅缓慢地转动着,
发出“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在拧动生锈的机关。
那双闪烁着惨白幽光的巨目,绕着这间狭小的斋室四顾,扫过积尘的书案,
扫过布满蛛网的房梁,扫过紧闭的窗户……它的动作带着一种审视的、甚至是茫然的意味,
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又或是寻找着什么遗失已久的东西。然后,它的动作停住了。
头颅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转向了床榻的方向。那两点惨白的光芒,
如同被无形的手拨亮,骤然稳定下来,死死地锁定了孙禹。它张开了嘴。那不是人类的嘴巴,
更像是一个在山壁上偶然开裂的、深邃的洞窟。口腔内壁是更深的暗红色,
看不到舌头具体的形状,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不断蠕动的暗影。
而它的牙齿——稀疏地分布在上下颚,每一颗都如同被粗糙打磨过的惨白色石笋,长约三寸,
参差不齐,尖端在微光下反射着钝拙而危险的光泽。
“呵……喇……”一种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破败风箱竭力拉扯的声音,
从它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摩擦着空气,
震动着耳膜,在四壁之间碰撞、回荡。孙禹感觉自己的胸腔都在随之共鸣,
心脏被这声音攥紧,几乎要爆裂开。恐惧如同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四肢,
勒紧了他的喉咙。他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逃离,身体却如同被钉在了榻上,
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巨鬼那庞大的身躯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力场,禁锢了空间,
也冻结了他的行动能力。完了……绝望如同冰水,浇遍全身。然而,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催压下,一股源自求生本能的、极其微弱的反抗意志,
如同黑暗中迸溅的一粒火星,骤然亮起。“咫尺之地……势无所逃……”一个清晰的念头,
突兀地冲破了恐惧的封锁,在他几乎空白的大脑里闪现。是了,这屋子就这么大,
它能撞开门进来,自己又能逃到哪里去?门外是更空旷的寺院,还是更深的黑暗?
未知或许比眼前的巨鬼更加可怕。“不如……因而刺之!”拼了!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他的右手,隐藏在薄衾之下,开始极其缓慢地、以一种自己都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
向枕下摸索。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耗费着他巨大的精神和体力,冷汗沿着他的鬓角滑落,
滴在枕头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那双惨白的睒闪的巨目,
不敢有丝毫偏移,生怕引起它的警觉。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枕下那冰冷而坚硬的物体——佩刀的刀柄。
一股微弱的、近乎虚幻的力量感,顺着指尖传递而来。就在这时,
那巨鬼似乎完成了它的“审视”,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
那只一直垂在身侧的、如同枯树枝编织而成的巨爪,缓缓抬起。五指张开,
每一根指节都扭曲怪异,指尖乌黑锋利,带着一种足以开碑裂石的力量感,朝着孙禹,
当头抓下!腥风扑面!就是现在!“嗨——!”孙禹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所有的恐惧、绝望、求生的欲望,都凝聚在这一声呐喊和随之而来的动作中。
他猛地从床榻上弹起,身体如同绷紧后释放的弓弦,一直隐藏在衾下的右手遽然抽出!“锵!
”佩刀出鞘,在微弱的月光下划出一道凄冷的寒芒!他用尽全身力气,
将所有的重量和速度都灌注在这一刺之上,刀尖直指那巨鬼微微前倾的、看似柔软的腹部!
“铛——!!!!!”预想中利刃入肉的声音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
是一声沉闷、响亮、极具穿透力的金属撞击声!仿佛他刺中的不是血肉之躯,
而是一口埋藏在地底千年的、锈蚀厚重的石缶!巨大的反震力沿着刀身、刀柄,
瞬间传递到他的手臂、肩膀,乃至全身!整条右臂瞬间麻木,虎口崩裂,
温热的血液浸湿了刀柄。佩刀险些脱手飞出!孙禹愣住了,巨大的惊愕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
这……这是什么?!“嗷吼——!!!”巨鬼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咆哮声中充满了被蝼蚁挑衅后的暴怒!它那双原本只是惨白睒闪的巨目,瞬间变得赤红!
腹部被刺中的地方,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那声石缶般的回音还在空气中震颤。
它那只原本抓向孙禹头顶的巨爪,因为孙禹的突然暴起而落空,此刻以更快的速度,
更猛烈的势头,再次朝着孙禹攫来!五指箕张,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太快了!
快到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孙禹只能凭借着求生的本能,猛地向后一缩,
将身体尽可能地蜷起,试图避开这致命一抓。“嗤啦——!”布帛撕裂的刺耳声响彻斋室。
巨爪没有抓住孙禹的身体,却抓住了他裹在身上的、那床用来抵御山中夜寒的薄衾。
锋利的指甲如同切豆腐般,轻易地划破了棉布。一击落空,只抓住了一条无用的衾被,
这似乎让巨鬼的愤怒达到了顶点。它发出一连串含混而狂暴的低吼,攥住那团衾被,
看也不看,猛地向旁边一甩,如同丢弃一件碍事的垃圾!孙禹正紧紧裹着薄衾,这巨力一甩,
他根本无法抗拒。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衾被裹挟着,从床榻上猛地被拽飞起来!
“砰!”一声闷响,他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撞击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薄衾松散开来,缠绕着他的手脚,
让他一时无法挣脱。而那只巨鬼,看都没再看地上如同蝼蚁般的孙禹一眼。
它似乎对这条衾被也失去了兴趣,或者说,它今夜的目标本就不是这个。
它攥着那条破了的衾被,发出一声意味不明、却饱含忿忿之意的低沉嘶鸣,猛地转过身。
“铿!铿!铿!”沉重的、如同铁靴踏地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它那庞大的身躯毫不费力地撞开寝门,甚至将门框边缘都带落了些许碎木屑,
迈着与来时一样坚定的步伐,迅速融入门外的黑暗之中。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
斋室内,只剩下摔倒在地、浑身剧痛的孙禹,以及那死一般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寂静。
“呃……”孙禹试图动一下,钻心的疼痛让他倒抽一口凉气。他挣扎着,
好不容易才从纠缠的衾被中脱出一只手臂。冰冷的空气刺激着他汗湿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刚才发生的一切,电光火石,不过短短十数息时间,却如同经历了一场轮回。
那青灰色的巨脸,睒闪的目芒,如盆的巨口,疏长的石齿,呵喇的怪响,石缶般的触感,
还有那力大无穷、忿忿而去的巨爪……这一切都不是梦!真实的疼痛,残留的恐惧,
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泥土与铁锈混合的怪味,都在疯狂地提醒着他这一点。
“救……命……”他张了张嘴,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随即,更强的求生欲支撑着他,
他用那只自由的手臂撑地,仰起头,用尽肺腑中残余的所有气力,
发出了凄厉而绝望的呼喊:“救命啊——!有鬼!救命——!”声音在空寂的斋室里回荡,
穿透薄薄的门窗,投向外面依旧沉沦在黑暗与死寂中的、未知的柳沟寺。恐惧,
如同冰冷的潮水,在他呼救的间隙,再次缓缓漫上心头。那东西……走了吗?
它会不会……再回来?第四章 爪痕孙禹的呼救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块,
最初只激起一圈圈无助的涟漪,在寂静的寺院中空洞地回荡。恐惧攫住他的喉咙,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身体的剧痛和心灵的震颤让他几乎昏厥。
他死死盯着那洞开的、仿佛巨兽之口的寝门,生怕那铿铿的靴声去而复返,
那庞大的阴影再次塞满门框。就在他几近绝望,力气即将耗尽之时,
远处终于传来了隐约的、杂沓的脚步声和人声,伴随着一点如豆般摇曳的火光,
正迅速由远及近。“少爷!少爷您在哪?!” 是福安!那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惊惶。
“孙相公!孙相公可安好?!” 是净缘和尚的声音,沉稳中透着急切。
希望如同强心剂注入孙禹几近崩溃的身体。他挣扎着,用那只自由的手臂奋力拍打着地面,
发出尽可能响的声音,嘶哑地回应:“这里……我在这里……斋室……”脚步声更快了,
火光也越来越亮。几条人影举着灯笼,冲到了斋室门口。“门……门怎么开了?!
” 福安的声音带着骇然。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离开时,亲手为少爷闩好了房门。
灯笼的光晕首先照亮了门口的一片狼藉——松散的木屑,
以及地面上一些模糊不清的、巨大的拖拽痕迹。紧接着,光线探入室内,
瞬间捕捉到了瘫倒在地、被衾被半裹着、面色惨白如鬼、浑身沾满尘土的孙禹。“少爷!
” 福安惊叫一声,第一个扑了进来,也顾不上害怕,连忙去搀扶孙禹。
净缘和另外两名手持棍棒的僧人也紧随而入。灯笼被高高举起,
昏黄而温暖至少在此刻显得温暖的光芒彻底驱散了室内的黑暗,
也暂时驱散了孙禹心中那冰封般的恐惧。“鬼……好大的鬼……它,
它抓走了我的被子……” 孙禹紧紧抓住福安的胳膊,指甲因用力而泛白,
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颤抖。“阿弥陀佛!
” 一名年轻僧人看到孙禹的惨状,再联想到那洞开的房门,不由得宣了声佛号,
脸上血色尽褪。净缘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房间。书案、座椅依旧,
除了孙禹摔倒的痕迹和那床被撕裂的衾被,似乎并无更多异样。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扇被暴力撞开的寝门上。“孙相公,莫怕,慢慢说,我等在此。
” 净缘一边安抚着孙禹,一边示意僧人去检查房门。福安和另一名僧人合力,
将孙禹从冰冷的地上搀扶起来,让他勉强坐在床榻边缘。孙禹浑身瘫软,几乎坐不住,
全靠福安在旁支撑。他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就在这时,
那名检查房门的年轻僧人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手中的灯笼剧烈晃动,光影乱颤。
“师……师父!你……你看这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净缘一个箭步跨到门边,
借着灯笼的光芒,凝神看去。刹那间,这位素来沉稳的知客僧,
脸色也“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持着佛珠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在寝门内侧的木质门板上,
清晰地、狰狞地,烙印着几个巨大的痕迹!那不是手印。
人类绝无可能有如此巨大、如此非人的“手”。那更像是……爪痕!痕迹大如农家用的簸箕,
五指分明。每一根“手指”留下的印痕都扭曲而粗长,指尖部位深深地嵌入坚硬的木头之中,
深达半寸有余!木料在爪痕的着力点被彻底压碎、穿透,形成五个触目惊心的黑洞,
仿佛那不是经过干燥处理的木材,而是松软潮湿的泥坯!爪痕的边缘,木质纤维被暴力撕裂,
翻卷起来,露出里面新鲜的白茬,在灯笼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这绝非陈年旧迹,
也绝非任何已知的野兽所能留下。那尺寸,那深度,那仿佛蕴含着无尽怨毒与力量的姿态,
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这里曾经承受过何等可怕的存在。“嘶——” 福安倒吸一口凉气,
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搀扶着孙禹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掐得孙禹生疼。
孙禹也看到了那爪痕。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目睹这如此具象化、如此暴力的证据,
依旧让他浑身冰凉,刚刚平复些许的恐惧再次如潮水般涌来,比之前更加汹涌。就是这东西!
就是这爪子,刚才险些将他开膛破肚!“还……还有上面……” 那名年轻僧人声音发颤,
指着门框上方。净缘抬起灯笼,向上照去。只见门框上方的白垩墙壁上,
也有几道清晰的、深陷入墙体的刮痕!那刮痕粗糙而有力,带着一种蛮横的姿态,
划破了墙皮,露出了里面的青砖。仿佛是某个极其高大的东西,在弯腰挤进这扇门时,
其头顶或者背部某种坚硬的部分,与墙壁发生了剧烈的摩擦。一切都不言自明了。
斋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灯笼中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恐惧如同有形质的雾气,在每个人之间弥漫、发酵。
之前或许还有人怀疑孙禹是做了噩梦或是产生了幻觉,但此刻,这门板上如箕的爪痕,
这墙上的刮痕,以及孙禹那几乎失魂落魄的惨状,将所有怀疑都击得粉碎。净缘深吸一口气,
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转向孙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孙相公,
你……你详细说说,那东西……究竟是何模样?”孙禹靠在福安身上,闭了闭眼,
努力回忆着那如同梦魇般的细节。他断断续续地,将巨鬼如何破门而入,其青灰褶皱的面皮,
睒闪的巨目,如盆的巨口,疏长的石齿,呵喇的怪响,以及自己如何鼓起勇气拔刀刺去,
却如同击中石缶,最后被其攫走衾被、甩落在地的经过,尽可能详细地复述了一遍。
当他说到“中腹,作石缶声”时,净缘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而当孙禹描述那巨鬼“殆与梁齐”,并且墙上确有刮痕印证时,
所有人的背脊都窜起一股寒意。“石缶声……青面巨口……爪痕如箕……” 净缘喃喃自语,
脸色阴晴不定,“这……这绝非寻常山精野怪。贫僧在此数十载,闻所未闻!”“师父,
你看这地上!” 另一名僧人在门外喊道。众人又拥到门口,借着灯笼光查看斋室外的泥地。
昨夜似乎下过些许微雨,地面略显湿软。此刻,在泥地上,
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些巨大而模糊的脚印印记!那印记远比成年男子的脚掌大上数倍,
深深陷入泥中,形状怪异,难以分辨具体形态。脚印杂乱地分布在斋室外,
最终延伸向寺院后方,消失在黑暗的围墙下的荒草丛中。线索越来越多,
拼凑出的画面也越来越令人毛骨悚然。净缘当机立断:“此地不宜久留!快,
扶孙相公去大雄宝殿旁的值守僧房!慧明方丈此刻想必已被惊动,我等需立刻禀报!
”孙禹早已是惊弓之鸟,闻言连连点头,
恨不能立刻离开这个差点成为他葬身之地的恐怖斋室。在众僧的簇拥和护卫下,
孙禹被半扶半架着离开了。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再次回头。晨曦微露,天光渐明。
那扇布满狰狞爪痕的寝门,如同一个丑陋的伤疤,烙印在逐渐亮起的天光下,
无声地见证着昨夜那场短暂而骇人的遭遇。那不仅仅是留在门板上的痕迹,
更是深深烙印在他心头的、恐怕终生难以磨灭的恐惧印记。这柳沟寺,是彻底待不下去了。
他紧紧攥住了福安的手臂,指甲因用力而深陷进去。“回家……” 他声音沙哑,
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与决绝,“天一亮,我们就走……立刻就走!
”第五章 归途大雄宝殿旁的值守僧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惊魂未定的面孔。
孙禹裹着僧人找来的粗布棉被,蜷缩在靠墙的角落,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那床被巨鬼撕裂的薄衾如同某种不祥的证物,被随意弃置在屋角,
上面狰狞的破口无声地诉说着之前的恐怖。慧明方丈也被请了过来。老僧须眉皆白,
披着袈裟,手持念珠,听完净缘神色凝重的禀报和孙禹断断续续的补充后,他久久沉默。
昏黄的烛光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那双平日慈和的眼睛此刻深邃如古井,
看不到底。他只是缓缓捻动着佛珠,嘴唇微动,默诵着经文,
并未对那骇人听闻的巨鬼或门上的爪痕发表任何看法,这种超乎寻常的平静,
反而让在场的其他人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方丈,您看此事……” 净缘忍不住开口,
语气中带着请示,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寺中出了这等诡异可怖之事,若传扬出去,
柳沟寺百年清誉恐怕毁于一旦,香火也必将断绝。慧明方丈终于抬起眼皮,目光扫过众人,
最后落在脸色惨白的孙禹身上,缓缓道:“阿弥陀佛。寺中惊扰,令孙相公受此大难,
老衲惭愧,监管不力之责,难辞其咎。”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
却依旧没有对那“巨鬼”本身做出任何解释或定论。孙禹此刻心乱如麻,
也顾不上探究方丈话语中的深意,只是挣扎着欠身道:“方丈言重了,
是……是学生机缘巧合,撞见了……只是不知那究竟是……”慧明方丈打断了他,
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世间万物,有形无形,皆有其缘法。相公乃读书人,
当知‘敬鬼神而远之’。此事老衲自会详加查探,早晚课诵,亦会加持经文,以净寺宇。
相公受惊匪浅,身体要紧,不如暂且归家休养,待心神安定,再作打算。”这番话,
看似关怀,实则已是送客之意。孙禹岂能听不明白?他本也一刻不愿在此多待,
立刻顺水推舟:“多谢方丈体恤。学生确感不适,意欲即刻归家,还望方丈允准。”“自然。
” 慧明方丈点了点头,对净缘吩咐道:“去为孙相公准备些斋饭干粮,再派两名得力弟子,
护送相公一程,直至官道。”“是,方丈。” 净缘躬身应下。天色在众人焦灼的等待中,
终于彻底放亮。晨曦透过窗纸,驱散了长夜的黑暗,
也多少驱散了一些盘踞在人们心头的阴霾。但在光明之下,昨夜发生的种种,
非但没有变得模糊,
凿的痕迹——门板上的爪痕、墙上的刮蹭、泥地的脚印——而显得更加真实、更加令人心悸。
孙禹几乎是食不知味地匆匆用了些斋饭。福安手脚麻利地将行李重新打包,
书籍文稿也顾不得仔细整理,胡乱塞进书箱和包袱里。那柄作为“证物”的佩刀,
孙禹仔细地用布包裹好,贴身收藏。这柄刀,以及他虎口处已经凝结的细微伤口,
都是昨夜那场生死搏斗的唯一实证。临行前,
孙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间仿佛被诅咒过的斋室。白日里,
它看起来与寺中其他僧房并无二致,只是那扇寝门上的巨大爪痕,
在阳光下显得愈发清晰、狰狞,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烙在古旧的木板上,
也烙在每个人的记忆里。几名僧人正拿着工具,试图用木板暂时将其封钉起来,
那“咚咚”的敲击声,在清晨寂静的寺院中传得很远,带着一种沉闷的不祥。
净缘亲自带着两名身材魁梧的武僧,将孙禹主仆二人送出山门。山门外,薄雾尚未散尽,
青石板路湿滑,林间鸟鸣清脆,一切显得宁静而祥和,与昨夜寺中的恐怖景象恍如隔世。
“孙相公,一路保重。” 净缘双手合十,神色复杂,“寺中之事,还望……暂且勿要外传,
以免引起乡民恐慌。”孙禹此刻归心似箭,自然点头应允:“师父放心,学生晓得轻重。
”告别了送行的僧人,孙禹主仆二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快步下行。
福安背着沉重的书箱和包袱,气喘吁吁,却不敢有丝毫怨言,
只时不时担忧地回头看看自家少爷。孙禹则一言不发,脚步急促,几乎是带着小跑。
他不敢回头,仿佛身后那掩映在林木中的柳沟寺,是一头蛰伏的、随时可能再次苏醒的巨兽。
山林间的风吹过,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却无法吹散孙禹心头的寒意。他总觉得,
暗处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自己,那冰冷、睒闪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每一次林鸟惊飞,
每一次枝叶窸窣,都会让他心惊肉跳,猛地回头张望,直到确认身后空空如也,才略微安心,
随即又加快脚步。“少爷,您慢点,当心脚下。” 福安忍不住出声提醒。孙禹却恍若未闻,
只是闷头赶路。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昨夜的片段:那塞满门框的庞大阴影,
那青灰褶皱的面皮,那石缶般的撞击声,
还有那攫走衾被的、带着忿忿之意的巨爪……每一个细节都如此清晰,反复折磨着他的神经。
“福安,” 孙禹突然开口,声音干涩,“你信这世上有鬼吗?”福安愣了一下,
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少爷,您不是常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吗?
可……可昨晚那门上的印子……小的看得真真儿的,
那绝不是人能弄出来的……”孙禹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是啊,
那不是人……” 他摸了摸怀中那柄用布包裹的佩刀,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那不是梦,也不是幻觉。他遭遇了某种超乎理解、远超寻常山精野怪的东西。
慧明方丈那讳莫如深的态度,寺僧们惊恐却又似乎隐含某种默契的反应,都让他觉得,
柳沟寺隐藏的秘密,恐怕远不止他昨夜遭遇的那么简单。然而,此刻的他,
无力也无意去探究这些。他只想尽快回到那个熟悉、安全的家,回到父母的羽翼之下,
将这一切恐怖的经历暂时封存。山路终于到了尽头,连接上了平坦的官道。
车马行人逐渐多了起来,人间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孙禹主仆二人雇了一辆驴车,
颠簸着向家的方向驶去。坐在摇晃的车厢里,望着窗外熟悉的田园景色,
孙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下来。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他靠在车厢壁上,昏昏欲睡。
然而,每当闭上眼睛,那青面巨鬼的形象便会立刻闯入脑海,将他惊醒。归途漫漫,
身体的疲惫与心灵的创伤交织在一起。孙禹知道,即使回到了家,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遭遇,
那门板上如箕的爪痕,恐怕也将如同一个无法驱散的梦魇,长久地烙印在他的生命里。
而南山柳沟寺,以及寺中那未曾言明的秘密,是否会就此与他再无瓜葛?他隐隐觉得,事情,
或许并不会如此简单地结束。那巨鬼忿忿而去时留下的低吼,似乎还在他耳边隐隐回荡。
第六章 旧闻家,终究是抚慰创伤的港湾。当孙禹被福安搀扶着,
踉跄地踏进那座熟悉的青砖黛瓦的宅院时,连日来的惊惧、疲惫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孙母见到儿子面色青白、魂不守舍的模样,吓得几乎晕厥过去,连声追问。孙父虽沉稳些,
但看到孙禹那明显消瘦憔悴、眼神中残留着难以掩饰的恐慌,也是心头一沉。在主屋暖阁里,
喝着母亲亲手熬制的安神汤,身处熟悉的、弥漫着淡淡书香和烟火气的环境中,
孙禹紧绷的神经才一点点松弛下来。他摒退了左右,只留下父母,
将自己在南山柳沟寺的恐怖遭遇,原原本本,细细道来。从归寺时异样的寂静,
静时那由远及近的“隆隆”风声与豁然作响的山门;从房门自开、铿铿靴声渐近的毛骨悚然,
到那巨鬼鞠躬塞入、突立榻前的骇人景象;从它青面巨口、目光睒闪的可怖形貌,
拔刀相刺却如中石缶的惊愕与无力;再到最后被攫衾捽地、死里逃生的后怕……他讲得细致,
甚至有些琐碎,仿佛要通过这不断的叙述,将那份恐惧从体内驱散,
也让自己更确信那并非一场噩梦。孙父孙母听得脸色发白,
尤其是听到那“面似老瓜皮色”、“齿疏疏长三寸许”、“爪痕如箕”等细节时,
更是忍不住握紧了彼此的手,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我儿……受苦了!
” 孙母泪眼婆娑,一把将孙禹搂住,仿佛他还是个需要保护的稚童。孙父则久久沉默,
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的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没有立刻质疑,
也没有像寻常人那般惊呼“怪力乱神”,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儿子是他一手教养长大的,
秉性沉稳,绝非信口开河、哗众取宠之辈。更何况,那虎口细微的伤口,
以及儿子提及那柄佩刀时下意识摸向怀里的动作,都作不得假。“禹儿,” 良久,
孙父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你所述种种,确实骇人听闻。那柳沟寺,
慧明方丈与我孙家也算有旧,竟藏有如此凶邪之物……你确定,那并非山中的什么罕见巨兽?
或是……有人装神弄鬼?” 尽管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他还是提出了最后一种假设。
孙禹用力摇头,语气肯定:“父亲,绝非野兽,更非人力可为!孩儿亲眼所见,其身形之高,
几与梁齐,弯腰方能入室。那面容绝非任何活物所能有,目光冰冷如同死物。
尤其是孩儿那一刀,中其腹如中石缶,声震四壁,反震之力险些让佩刀脱手!
还有那门板上的爪痕,深达半寸,五指洞穿,人力岂能及此?寺中僧人有目共睹,
皆惊骇不已。”孙父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他站起身,在暖阁中踱了几步,
窗外明媚的阳光似乎也无法驱散他眉宇间的阴霾。
“石缶之声……青面巨爪……”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记忆中搜寻着什么,“这描述,
为何……隐隐有些耳熟?”孙禹和孙母都看向他。孙父停下脚步,目光投向书房的方向,
眼神有些悠远:“为父依稀记得,年少时,似乎听你太祖父……也就是你曾祖之父,
提起过一些旧事。那时只当是乡野奇谈,并未深究……”他走到书房那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前,
目光扫过那些泛黄的书脊,最终停留在角落里几个看似年代更为久远的樟木箱上。
他示意孙禹帮忙,父子二人费力地搬下一个箱子。打开箱盖,
一股陈年的纸墨和樟木混合的气味弥漫开来。里面并非经史子集,
而是一些零散的札记、信函、地契以及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杂物。孙父小心翼翼地翻找着,
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历史。灰尘在从窗棂透入的光柱中飞舞。终于,
他的手指停在了一本用蓝布包裹、纸页已然焦黄脆弱的线装册子上。册子没有题名,
封面空白。“这是你曾祖年轻时的一些随笔杂录,” 孙父解释道,轻轻吹去封面的浮尘,
“他老人家当年也曾在外游学,后来才定居于此。里面或许记了些他听闻的奇闻异事。
”孙禹的心莫名地提了起来。他凑近前去,看着父亲小心翼翼地翻开那脆弱的纸页。
墨迹因年代久远而有些晕染,但曾祖的笔迹依旧清晰可辨,风格遒劲,与自己竟有几分神似。
前面几页记录的都是一些寻常的旅途见闻、友人酬唱,或是读书心得。
孙父一页页耐心地翻看着,直到翻到册子中后部分,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目光凝固在那一页纸上,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父亲?” 孙禹察觉到异样,轻声唤道。
孙父没有回答,只是将那本册子转向孙禹,手指微微颤抖地指向其中的一段文字。
孙禹凝神看去,只见那泛黄的纸页上,用略显急促的笔触写道:“……余尝闻南山有古寺,
名柳沟。寺僧言,其地偶有异响,如石击瓮,夜半辄闻。或有樵夫窥见巨影,青面赤瞳,
匿于林莽,倏忽不见。乡人谓之‘石魈’,言其躯如石坚,爪利如凿,然畏人烟,罕为患。
前朝有僧欲镇之,凿石为符,置于后山,其踪遂绝。然年代久远,石符湮没,不知其处,
亦不知其说之真伪矣。姑妄记之,以资谈助。”短短百余字,却像一道惊雷,
在孙禹脑海中炸响!“石魈”!躯如石坚!爪利如凿!畏人烟?前朝僧人以石符镇压!
曾祖笔下这轻描淡写的“姑妄记之”,竟与自己九死一生的经历如此吻合!
那“如石击瓮”的异响,不正与自己刀刺巨鬼腹部时发出的“石缶声”如出一辙吗?
那“青面”、“爪利如凿”,更是对上了那鬼物的形貌和门板上的爪痕!唯一不同的是,
曾祖记录的“石魈”“罕为患”,甚至“畏人烟”,而自己遭遇的那只,却如此狂暴,
直接闯入僧寮,主动攻击生人!是记载有误?还是……那被石符镇压的东西,随着岁月流逝,
石符效力减弱或是湮没,它已经不再“畏人烟”,甚至变得更加凶戾?孙禹抬起头,
与父亲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骇然。
“曾祖他……他当年也知道柳沟寺有此物?” 孙禹的声音干涩。孙父缓缓合上册子,
脸色沉重得能滴出水来:“看来,你太祖父当年并非空穴来风。你曾祖将此记下,
恐怕也并非全然当做‘谈助’……这柳沟寺,这‘石魈’,与我孙家,怕是早有牵连。
只是年代久远,后人忘却了。”暖阁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意外的、可怕的遭遇,
此刻却仿佛被一条无形的、来自过去的丝线紧紧缠绕。曾祖随笔中记录的“旧闻”,
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孙禹本已稍显平静的心湖,激起了更深、更冷的漩涡。
他不仅仅是在柳沟寺撞了邪。他很可能,
是闯入了一个被时光尘封、却并未真正解决的古老危局之中。那巨鬼“石魈”,
为何偏偏在他入住那间斋室时出现?是巧合,还是某种难以理解的宿命?
慧明方丈和寺僧们的讳莫如深,是否也与此有关?他们知道“石魈”的存在?
知道那早已湮没的“石符”?一个个疑问,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缠绕上孙禹的心头。
归家带来的短暂安宁,被这突如其来的“旧闻”彻底打破。恐惧并未远去,
反而因为与家族历史的隐约勾连,变得更加深邃和……宿命般令人窒息。
第七章 暗访曾祖随笔中那寥寥数语,如同一把钥匙,插入了一把尘封已久的锁,
虽未完全拧开,却已让人窥见了门后深不见底的黑暗。孙禹在家中休养了数日,
安神汤药喝了不知多少,但脸色依旧不见多少红润,眼底深处总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悸。
身体的疲惫可以缓解,但心头的迷雾和那与家族旧闻隐隐勾连所带来的不安,
却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平静。父亲孙怀瑾的态度也变得微妙起来。
他不再主动提及柳沟寺之事,每日只是督促孙禹好生休养,翻阅些经史文集,
试图将儿子的注意力拉回“正轨”。但孙禹能察觉到,父亲书房那盏灯熄得比往常更晚,
偶尔经过门口,能瞥见父亲对着那本曾祖的随笔杂录怔怔出神,眉宇间锁着与他相似的忧虑。
这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反而让孙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知道,父亲是担心他深陷其中,
再惹祸端。那“石魈”绝非善类,连前朝僧人都需凿石符镇压,可见其凶戾。
孙家如今是书香门第,并非捉鬼驱邪的术士之家,贸然卷入,恐有不测之祸。然而,
有些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心底悄然发芽。那青面巨鬼的阴影,门板上如箕的爪痕,
刀刺石缶的触感,以及曾祖笔下“石魈”、“石符”的字眼,交织成一团乱麻,
塞满了孙禹的思绪。他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他需要答案,至少,需要知道更多。
直接返回柳沟寺质问慧明方丈?且不说路途遥远,风险未知,对方那讳莫如深的态度,
显然也不会轻易吐露实情。那么,只能从别处着手。这一日,天光晴好,
孙禹以出门散心、购置些笔墨为由,带着福安离开了家。他没有去往常光顾的城中书肆,
而是七拐八绕,来到了城南靠近码头的一片区域。这里鱼龙混杂,酒肆、茶馆、货栈林立,
空气中弥漫着河水、汗水和各种食物的混合气味,人声鼎沸,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在这里,
消息往往比官府的邸报传得更快,也更光怪陆离。
孙禹寻了一间看起来颇为热闹、名为“闻香来”的茶馆,在临窗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他要了一壶普通的绿茶,几样茶点,看似悠闲地品着,耳朵却像最灵敏的探针,
捕捉着周围嘈杂声浪中的只言片语。贩夫走卒、船工力巴们高谈阔论,
内容无非是漕运辛苦、物价涨落、邻里琐事,或是某些带着颜色的风流韵事。
孙禹耐心地听着,直到旁边一桌几个看似常年在外跑货的行商,
将话题引向了各地的奇闻异事。“……要说古怪,还得是北边黑风山,听说前几个月,
有猎户在林子里见到会发光的石头,晚上自己亮堂堂的,跟灯笼似的!
”一个黑瘦的商人唾沫横飞。“发光的石头有啥稀奇,”另一个胖商人嗤之以鼻,
“俺去年在南边跑货,听当地土人说,他们那有个深潭,每年特定时候,潭水会自己打旋,
还伴有女人的哭声,邪门得很!”孙禹心中微动,端起茶杯,状似无意地凑近了些,
插话道:“两位兄台见多识广,令人佩服。说起来,小弟前些日子去南山访友,
似乎听人提起,那山里也有些……不太平的说法?不知是真是假。
”那黑瘦商人看了孙禹一眼,见他一身文士打扮,语气便客气了些:“南山?
公子说的是城外那座南山?那里景色不错啊,柳沟寺香火听说也还凑合,能有啥不太平?
”胖商人却似乎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袋:“哎,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
南山……好像是有点说法。我家一个远房表亲,就住在山脚下的柳沟村,年前来走动时,
好像提过一嘴,说夜里有时能听到山里传来怪声,跟打雷似的,但又闷得很。
村里老人都不让小孩晚上往深山里去。”孙禹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不动声色:“哦?
怪声?莫非是有什么猛兽?”“不像。”胖商人摇摇头,“猛兽嚎叫不是那样。我那表亲说,
那声音……倒有点像,有点像巨大的石头块在空罐子里撞,闷响闷响的,听着心里头发瘆。
”他努力描述着,词汇贫乏,但那意象却让孙禹的手猛地一紧,杯中茶水险些漾出。石击瓮!
曾祖笔记里的“如石击瓮”!与这商人口中的描述何其相似!“还有这等事?
”孙禹强压激动,故作惊讶,“那柳沟寺的僧人就不管管?他们整日住在山里,就不怕?
”黑瘦商人笑道:“公子说笑了,和尚念经拜佛,还能降妖除魔不成?再说了,
也就是些怪声,又没真闹出人命,谁还当真?估计是以讹传讹罢了。
”胖商人也点头:“是啊,我那表亲也说,就是偶尔听到,也没见谁真碰上啥。
可能就是山里的什么自然声响,被风吹得变了调吧。咱们跑江湖的,这种没影的事听得多了。
”孙禹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了。这些行商只是道听途说,并未亲身经历,
更不可能知道“石魈”之类的内情。他谢过两人,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心中却波澜起伏。
看来,南山有异响并非秘密,至少在山脚村民中有所流传,只是年代久远,
且未造成实质性危害,故而被大多数人当成了无稽之谈。
这反而印证了曾祖笔记中“罕为患”的说法。但,为何自己遭遇的那只,会如此狂暴?
是它发生了变化,还是……自己触犯了某种禁忌?他在“闻香来”又坐了近一个时辰,
旁听了各种闲聊,却再未听到与南山或柳沟寺相关的有用信息。眼看日头偏西,
孙禹只得结账离开。走在喧闹的街道上,孙禹心思沉重。公开的打听看来收获有限,
那些深层的秘密,恐怕只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比如,柳沟寺的僧人,
尤其是那位态度暧昧的慧明方丈。或许,还需要从家族内部寻找线索?曾祖的随笔杂录,
是否还隐藏着其他未被发现的记载?正思忖间,福安在一旁小声提醒:“少爷,
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老爷夫人该担心了。”孙禹点了点头,正要转身,
目光却被街角一个不起眼的卦摊吸引。那卦师是个干瘦的老者,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
闭目养神,面前摆着签筒和八卦图,与周围喧嚣格格不入。
孙禹平日对卜筮星相之事向来敬而远之,但此刻心有所惑,竟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那老卦师似乎察觉到有人,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睛不大,却异常清澈,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看了孙禹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公子,”老卦师声音平和,
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可是心有疑难,欲问前程?”孙禹在他面前坐下,犹豫了一下,
道:“老先生,晚辈并非问前程,只是想打听一些……旧事传闻。”老卦师微微一笑,
手指轻轻拂过面前的八卦图:“旧事如烟,传闻似雾。公子想问的,恐怕非比寻常,
牵扯甚深吧?老朽观公子眉宇间隐有惊悸残留,印堂之气晦暗不明,
可是近日遭遇了……非人之物?”孙禹心中剧震,险些从凳子上弹起来!
这老卦师竟一眼看穿了他的底细?!他强自镇定,低声道:“老先生慧眼。
不知……可知南山柳沟寺?”老卦师的笑容收敛了,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他沉默片刻,
缓缓道:“那地方……水很深。公子既然已经脱身,何必再涉险境?有些东西,知道了,
未必是福。”“晚辈只想求个明白。”孙禹坚持道。老卦师深深看了他一眼,
叹了口气:“也罢。老朽只能告诉公子,那寺中所藏,非止一端。你所见者,或为‘石魅’,
乃山岳恶气所钟,怨念所聚,形质介于虚实之间,故刀剑难伤。然其现世,必有缘由。
或是镇压之力衰减,或是……有人惊扰了不该惊扰的东西。”他顿了顿,
声音压得更低:“至于那寺中僧人,世代相传,恐非仅仅诵经念佛那么简单。言尽于此,
公子好自为之。”说完,老卦师竟不再理会孙禹,重新闭上了眼睛,如同入定。
孙禹呆坐原地,心中翻江倒海。石魅!山岳恶气所钟,怨念所聚!形质介于虚实之间!
这解释,比曾祖笔下的“石魈”更为具体,也更为骇人!而且,
老卦师提到了“镇压之力衰减”和“有人惊扰”,
这无疑指向了那湮没的“石符”和自己可能的“闯入”!更重要的是,
他点明了柳沟寺僧人的不寻常!这暗访所得,虽未完全拨开迷雾,却让孙禹更加确信,
柳沟寺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自己,已经无意间踏入了这个秘密的边缘。他站起身,
对着似乎已沉睡的老卦师深深一揖,留下一些铜钱,转身融入熙攘的人流。天色渐晚,
华灯初上。孙禹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周围的喧嚣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膜。他知道,
自己无法再置身事外了。那来自南山的、带着石缶回音和冰冷目光的阴影,已经与他,
与他的家族,产生了无法割断的联系。下一步,该如何走?是继续暗中查访,
还是……冒险再探南山?第八章 柳沟秘史暗访得到的零碎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
在老卦师那句“水很深”的警示中,指向了一个明确的核心——柳沟寺本身。
寺僧们讳莫如深的态度,慧明方丈超乎寻常的平静,
以及那隐约透露出的、超越寻常佛寺的“职责”,都让孙禹意识到,要解开“石魅”之谜,
必须深挖这座古刹的过往。然而,柳沟寺显然不会对外人敞开尘封的档案。孙家虽与寺有旧,
但也仅是寻常香火情分,涉及此等核心秘辛,慧明方丈绝不会轻易吐露。
直接询问已然行不通,孙禹便将目光投向了故纸堆。接下来的几日,
他几乎将自己埋在了父亲的书房和本地为数不多的藏书楼中。
他不再漫无目的地搜寻奇闻异事,
针对性地查找与南山、柳沟寺相关的所有官方方志、私人笔记、甚至是一些残破的地方碑拓。
过程枯燥而漫长。厚重的县志《南平府志·山川考》中,对南山的记载仅限于“山势逶迤,
林壑尤美,有泉曰柳沟,清冽甘甜”,对其间的柳沟寺,则只有“寺建年代不详,
传为前朝古刹,香火绵延”寥寥数语,毫无价值。一些文人雅士的游记诗集里,
偶有提及柳沟寺,也多是赞叹其环境清幽,宜于修身养性,或与寺僧诗词唱和,
全然一派祥和,看不出半分异样。就在孙禹几乎要放弃这条线索时,
他在藏书楼角落一个积满灰尘的木架上,发现了一本没有署名、纸张更为古旧的残破手抄本,
名为《南山杂纂》。书页脆弱,墨迹暗淡,似乎比曾祖的随笔年代更为久远。
他小心翼翼地翻阅着,里面记录的多是南山物产、民间习俗之类。
就在他以为又是一无所获时,一段夹在关于草药记载之间的、看似无关紧要的文字,
吸引了他的目光:“……柳沟寺,原名‘镇岳庵’,非为礼佛,实为镇守。南山有灵,
亦生恶气,聚于幽壑,化而为‘石魅’,形质古怪,刀兵难伤,夜出攫人,为害一方。
前朝有异僧云昙,悯此方生灵,遂结庐于此,以无上佛法,辅以地脉石符,镇石魅于山腹。
后弟子渐众,庐成庵,庵成寺,然‘镇守’之责,代代相传,不敢或忘。
寺中秘藏有《镇岳录》,详载其事,唯住持可阅……”镇岳庵!石魅!云昙僧!地脉石符!
《镇岳录》!一个个关键词如同惊雷,接连在孙禹脑海中炸响!这《南山杂纂》中的记载,
远比曾祖的随笔更为详尽、更为直指核心!它不仅证实了“石魅”的存在,
更点明了柳沟寺的前身和真正使命——并非弘扬佛法,而是镇压邪物!那“地脉石符”,
显然就是曾祖笔记中提到、如今已然湮没的镇压之物!而《镇岳录》,
则是记录这一切关键秘密的寺内秘典!孙禹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强忍着激动,继续往下看,
然而后续的书页却因虫蛀和破损,缺失了大半,剩下的字句也模糊难辨,
只能勉强看到“……石符之力,随岁月消磨……需时时加持……然传承不易,后世弟子,
或有懈怠……恐生变数……”等断续的警示之语。即便如此,这残破的记载,
已足以拼凑出柳沟寺部分被遗忘的秘史。一座因镇压凶邪而建立的寺庙,
一个代代相传的沉重使命,一件随着时间流逝而力量衰减的封印之物,
以及一个可能因后世弟子懈怠或变故而即将失控的古老邪物……这一切,
构成了柳沟寺光鲜香火之下,那深埋地底的、冰冷而真实的基石。孙禹合上《南山杂纂》,
久久无法平静。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南山模糊的轮廓,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揭开部分谜底的恍然,有对那云昙僧人的敬佩,有对寺庙后世传承艰难的唏嘘,但更多的,
是一种沉甸甸的、近乎宿命般的寒意。自己那夜闯入的,并非仅仅是一间闹鬼的僧舍,
而是跨越了数百年的镇压结界边缘!自己的到来,或许就像一颗无意中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惊扰了那在衰弱封印下沉睡的“石魅”,从而引来了那场杀身之祸。那么,
慧明方丈和现在的寺僧们,他们还在恪守祖训,试图维持那日渐衰弱的封印吗?
他们对此事讳莫如深,是为了不引起恐慌,还是另有隐情?那《镇岳录》是否还在?
石符又具体在何处?如何才能重新加固?新的疑问接踵而至,但方向已然明确。孙禹知道,
自己不能再满足于隔岸观火般的暗中查访了。他必须再次面对柳沟寺,面对慧明方丈。只是,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仓皇逃窜的寄读学子,
而是手握部分真相、带着明确目的的探询者。他需要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尽管他知道,
这可能会非常艰难,甚至充满风险。“福安,” 他唤来小厮,
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再去南山。
”福安吓得脸都白了:“少……少爷!您还要去那鬼地方?上次差点就……”“有些事,
躲是躲不掉的。” 孙禹打断他,目光依旧望着远处的南山,眼神深邃,“况且,这一次,
我们或许不是去招惹它,而是去……解决它。”话虽如此,但他心中清楚,
面对那连前朝高僧都只能镇压而非消灭的“石魅”,所谓的“解决”,谈何容易。
这注定是一条遍布荆棘、吉凶未卜的道路。然而,那夜冰冷的注视,门板上狰狞的爪痕,
以及曾祖笔记和《南山杂纂》中沉甸甸的记录,都如同无形的鞭子,驱使他必须前行。
柳沟寺的秘史,已然掀开了一角。而更深的黑暗,与可能的微光,
都隐藏在那座云雾缭绕的深山古寺之中。第九章 不速之客重返南山的路,
似乎比逃离时更加漫长而沉重。驴车吱呀作响,碾过熟悉的山道。
窗外是盛夏浓得化不开的绿意,蝉鸣聒噪,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然而,
这勃勃生机却无法感染车厢内的孙禹。他正襟危坐,面色沉静,
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窗外掠过的景致,每一处弯道,每一片熟悉的林角,
都仿佛在唤醒他记忆深处那份冰冷的恐惧。福安坐在他对面,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脸色苍白,
不时偷眼打量自家少爷,欲言又止。他实在不明白,少爷为何要再次踏入这虎狼之地。
那青面巨鬼的阴影,在他简单的心灵中,早已成为无法磨灭的梦魇。“少爷,
咱们……真的要去吗?” 福安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颤音。孙禹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
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怕了?”“怕……当然怕!” 福安几乎是脱口而出,
随即又觉得失言,低下头,“可是少爷您……”“有些事,不是怕就能躲过去的。
” 孙禹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福安,你记住,
这次我们不是去送死,而是去弄清楚真相。只有弄明白了,才能真正摆脱它。
”福安似懂非懂,但见少爷心意已决,也只能苦着脸,不再作声。驴车在山门前停下。
依旧是那熟悉的、略显斑驳的匾额,“柳沟寺”三个字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与上次归来时的死寂不同,今日的山门敞开着,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僧人做午课的诵经声,
平和而悠扬,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但这表面的平静,反而让孙禹更加警惕。他深吸一口气,
整了整衣冠,迈步踏入了山门。知客僧净缘正在前院洒扫,看到孙禹主仆二人去而复返,
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连忙放下扫帚,迎了上来,
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孙相公?您……您怎么又回来了?”孙禹还了一礼,
神色从容:“净缘师父,别来无恙。学生家中休养数日,心神稍定,然前番遭遇,疑窦丛生,
如鲠在喉。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当面见慧明方丈,请教一二,以求心安。
”他的理由合情合理,态度也不卑不亢。净缘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推脱之词,
但看到孙禹那平静却坚定的眼神,终究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只得道:“原来如此。
方丈他……正在禅房静修。孙相公请随贫僧来。”净缘引着孙禹穿过庭院。寺中一切如旧,
僧人们各司其职,香客寥寥,似乎那夜惊动全寺的恐怖事件从未发生过。
只有当他经过那间曾被封钉的斋室时,才看到门板上虽然已经清理修补,
但依旧能看出些许不同寻常的痕迹,
以及周围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与其他地方迥异的冰冷气息。禅房位于寺院深处,更加幽静。
净缘在门外低声通报:“方丈,孙禹孙相公求见。”里面沉默了片刻,
才传来慧明方丈那苍老而平和的声音:“请进。”净缘推开门,对孙禹做了个请的手势,
自己却并未跟入,而是轻轻带上了房门,守在外面。禅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慧明方丈盘坐在蒲团上,背对着门口,面向墙壁上一个巨大的“禅”字。他并未回头,
只是缓缓道:“孙相公去而复返,可是心中仍有挂碍?
”孙禹走到慧明身后数步远的地方站定,深深一揖:“冒昧打扰方丈清修,学生惭愧。
然前番寺中遭遇,匪夷所思,学生百思不得其解。归家后翻阅先人笔记,偶有所得,
心中疑惑更甚。故而冒死前来,恳请方丈慈悲,为学生解惑,以安惊魂。”他话语谦恭,
但意思却表达得很明确——我不是来听你敷衍的,我查到了一些东西,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慧明方丈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他缓缓转过身,昏黄的光线下,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显得愈发苍老,眼神深邃,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疲惫,但此刻,
那疲惫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哦?不知孙相公翻阅先人笔记,
得了何种启示?” 慧明方丈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孙禹敏锐地捕捉到,那平稳之下,
有一丝极细微的波澜。孙禹直视着慧明方丈的眼睛,不再绕弯子,
一字一句地道:“学生曾祖笔记中,提及南山有‘石魈’,躯如石坚,爪利如凿,
前朝有僧凿石符镇之。学生又偶得一本《南山杂纂》,其上记载更为详尽,
言明柳沟寺前身乃‘镇岳庵’,乃云昙高僧为镇压山岳恶气所化之‘石魅’而建,
寺中秘藏《镇岳录》,详载镇压之法。学生斗胆请问方丈,此事,当真否?
”他一口气将查到的核心秘密和盘托出,目光紧紧锁定慧明方丈,
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慧明方丈沉默了。禅房内静得可怕,
只有檀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老僧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震惊、恍然、无奈,种种复杂情绪一闪而过,
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叹息。“唉……”他抬起眼,
目光不再是之前的讳莫如深,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近乎认命般的坦然,
看着孙禹:“没想到……孙相公竟能查到如此地步。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你……果然不是普通的过客。”他顿了顿,声音沙哑:“不错,你所言……大致不虚。
柳沟寺世代相传之责,便是看守这南山之‘魅’,维持那日渐衰微的‘石符’封印。
那夜你所遇,正是封印松动,石魅逸出的一缕恶念分身。”尽管早有心理准备,
但亲耳从慧明方丈口中得到证实,孙禹的心脏还是猛地一缩。真相如同冰冷的巨石,
轰然砸落。“既然如此,” 孙禹追问道,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急切,
“为何不设法加固封印?那《镇岳录》何在?石符又在何处?难道就任由那邪物日渐猖獗,
危害生灵吗?”慧明方丈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镇岳录》……早已残缺不全。
历代方丈口耳相传的秘法,也因年代久远,传承屡经波折,而变得模糊不清。
至于石符……其本体深埋山腹,具体位置,记载不明,寻找起来谈何容易?
更何况……”他再次长叹一声,眼中充满了无力感:“……更何况,镇压之力衰减,
非一日之寒。石魅之力,却随着山中恶气积聚,日渐增强。老衲与寺中弟子,
虽竭力以佛法诵经加持,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延缓其破封之日罢了。那夜它能显形侵扰于你,
便是明证。”孙禹听得心头冰凉。原来情况已经糟糕到了如此地步!
一座肩负沉重使命的古刹,却在时光的侵蚀和传承的断层中,逐渐失去了守护的力量。
“所以,方丈之前讳莫如深,是怕引起恐慌,也是……无力应对?” 孙禹的声音低沉下来。
慧明方丈默然点头,算是承认。就在这时,
禅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净缘略显惊慌的声音:“方丈!不好了!
后山……后山看守的弟子回报,说……说昨夜听到那异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
而且……而且在封印核心区域附近,发现了新的、巨大的爪痕!”“什么?!
” 慧明方丈猛地站起身,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惊骇!
孙禹的心也瞬间沉到了谷底。新的爪痕……石魅的活动,更加频繁和猖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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